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能自私

如此翻來覆去好幾次,蘭猗知道燕還肯定心裏藏著事睡不著。

這樣想著,她又心疼又難過,雙手下意識摸到他摟在自己腰間的手背上,緊緊握住。

“我吵醒你了?”

他的聲音暗啞疲憊,熱熱的拂在她的耳朵上。

蘭猗轉過身子摟住他的脖頸,抽噎著送上一個深吻,眷戀而酸楚,唇舌交纏間,他嚐到了她的淚水,甜鹹中帶點苦澀,心中頓時一緊,將她摟到胸前抱住,柔聲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又做噩夢了?別怕,我在呢。”

他愈是溫柔,她愈是不舍。愁腸百轉,話已在思考之前脫口而出:“你要走了嗎?要去北邊了嗎?”

燕還一怔,黑暗之中眼睛微微的反著亮光,忽明忽滅,湊在她耳邊故作輕鬆的答道:“誰跟你說的?我在南京好好的,哪兒都不會去。”

“莊公子的信,不用看我也知道大概寫了些什麽。”

蘭猗摸著他清冷的手,山間夜裏涼,他手上的溫度就跟她心裏的溫度一樣,涼徹透骨。

她不知怎麽跟他開口提起,猶豫而遲疑:“如果你要走,提前告訴我便是,我想至少心裏有個準備。如果太突然,我怕我沒有那個勇氣來麵對。”

“傻瓜。”

燕還抱住她瘦弱的背脊,兩人像交頸的鴛鴦一般互相摟抱著,聽著對方胸腔悶悶的心跳,一時心頭都有些感慨萬分,說不上其他話來。良久,隻聽得他吻在她麵頰上時,安撫而溫柔的話語:“我不會走的。”

這句話聽起來那麽鄭重,還有些沉重,像是他誠心許下的諾言。

她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也一定會盡力辦到,因為他不想離開。可事實上太多的客觀因素最終還是會牽扯到他們身上。她不能禁錮他,更不能讓他迷失在溫柔鄉中,放棄了自己熱血裏流淌的信念。

男人的愛情與事業向來是同等重要的東西,她不能這麽自私。

“還,我不會留你的。我雖有私心,

可卻真切的明白你心底在想什麽。國家有難,需要你盡力,需要你效忠,這是每個臣子應盡的責任,你心中拒絕不了,也放不下你的將士們,我並非想不透徹,而是為這樣的你感到驕傲。隻是我要你明白,我會永遠等你,等你活著回來見我。”

燕還沒有說話,他的臉緊埋在她的頸窩裏,一動不動,似乎睡著了。可是蘭猗知道他很清醒,那略顯急促的呼吸漸漸蔓延上她的脖子,他似乎哭了,但她心中強作鎮定,硬著心腸繼續說下去。

“好男兒誌在四方,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就像你從前護著我那樣,我也要讓你沒有後顧之憂。燕還,我是你的女人,你不用把我想得太軟弱。”

“好幾次,我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了……”

沙啞而哽咽的聲音緩緩響起,燕還抬起通紅的眼睛,在黑暗中瞧著她柔和的臉部輪廓,輕貼上去,斷斷續續的說道:“那種感覺很可怕,蘭兒,你知道麽……我不怕死,更不怕死在戰場上。之前我隻想拚著一口氣,回來問你到底接不接受我,而現在,我更怕了。”

“我明白,都明白。”

蘭猗強忍淚水,將他緊緊抱住,仿佛這樣就能驅趕心底的慌亂與痛楚,她不敢再說下去,就怕嘴邊即將洶湧而出的痛哭讓他知道她的不舍,從而更加為難。

“我不想離開你。”

“我又何嚐舍得?說到底,你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牽絆,若從前沒有遇到你,或許我不會活到今日。燕還,你一定要答應我,就像你從前對我說的話那樣,不論發生了什麽情況,拚盡全力好好活下去。”

“我……我答應。”

“就當是為了我。”

“嗯,全是為了你。”

這段簡短卻刻骨的談話漸漸淹沒在愈來愈濃的黑暗中。

窗外月光皎潔,房裏卻黑得那麽徹底,像被滿滿的潑了墨。而他們雖緊緊相擁,可心與心之間卻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打破了,裂成一塊塊再也拚湊不齊的碎

片。

收拾東西從嵐山回來後,原本還打算去燕子府小住幾日,可莊庭宋一早等在山下,麵色凝重,看見蘭猗關切的目光,硬生生憋住了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總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蘭猗主動開口隻說自己出來已久,李貞麗和寇白門定然十分掛心,就讓她先回媚香樓去與她們聚一聚。

燕還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命風尋和雲覓帶領鳴衛親自駕車護送,將她送了回去。

蘭猗掀開車簾,看著漸漸遠去的嵐山,還有那兩個高大的身影。燕還站在前頭,怔怔的望著車隊的背影向前走了幾步,終究止住,默然不懂。那淡藍色錦繡長袍慢慢凝聚成了一個小點,直至消失不見。

從梳攏喜宴那日到現在,她和他日夜廝守,快活無比。

可這一次短暫分別卻讓她感受到了心底無法抑製的恐懼,胸口隱隱作痛,似乎生出了一個愈來愈大的洞,生生滴著血,撕心裂肺。

秋闈之試早已拉上序幕,考試結果也已掛榜公布。

聽說複社名流們沒有幾個高中的,躊躇滿誌的侯方域也落了榜,頗有些一蹶不振的意味,整日窩在租住的小樓裏喝悶酒,說胡話。就連前去安慰他的複社公子們也吃了癟,一肚子火跑回來,找姑娘泄憤出氣。

蘭猗剛到媚香樓,還沒坐下喝兩口茶水,就聽到聞訊而來的寇白門絮絮叨叨直八卦這事兒。她不由噗嗤一笑:“湄小娘,你替他操哪門子心呢?這年頭考不中的大有人在,就連複社其餘那幾個,還不是讀到老,考到老。哪能那麽容易高中,朝廷可沒有那麽多餉銀來供養他們。隻會紙上談兵,一群蛀蟲。”

“蛀蟲是什麽?”寇白門抓不住重點,突然問起這未知的詞兒。

“嗯,就是害蟲的一種吧。”

蘭猗不好怎麽描述,比劃著解釋:“其實就是說他們那些人隻會空耍嘴皮,迂腐頑固,讀書都讀死了。真正治國安邦可不是靠喊兩句口號就能讓百姓吃飽穿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