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夢囈

慕安陽的傷口著實有些嚴重，縫了二十多針才被放出來，他臉色慘白的像個死人，一頭一臉的汗，仿佛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顧桑青猶猶豫豫的走進了，才發現他的黑色襯衫都被浸濕了。

醫生拉開簾子，跟著走出來，臉上笑嗬嗬的，像是剛給小貓小狗撓完癢癢，“小夥子，你可真行！居然不肯打麻藥，我還以為你撐不下來呢！真夠可以的！”

慕安陽虛弱的閉上眼，一滴汗水從他的額頭流下，在眼睫毛上停了兩秒，又滑過棱角分明的臉頰，在下巴上緩緩滴落。

顧桑青咽了咽口水，正巧護士端著血跡斑斑的護理盤走過，她一言不發的看著，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因為怕傷口發炎，慕安陽被安排住院觀察一晚，特護病房需要預約，普通病房又床位緊張，隻能十個人擠在一間屋子裏，床鋪設計的比較短，慕安陽又是個高壯的身量，往狹窄的病床上一躺，還得縮手縮腳的蜷著半個身子，他真是遭了大罪，虛弱的像隻鬥敗的獅子，此時正一言不發的閉著眼，安靜的忍著疼。

呼嚕聲此起彼伏，其中又以鄰床老大爺最為洪亮，顧桑青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猶豫了兩秒，伸手拉過隔簾，把自己和慕安陽擋了起來，即使她恨他恨的不得了，也不得不承認，這位金玉般的少爺，跟周圍的一切是如此格格不入。

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了，顧桑青透過縫隙，看見阿七提著食品袋走了進來，他瞅了瞅被拉起來的簾子，沒說什麽，把手裏的粥遞了過去，“一會喂給四少喝。”

顧桑青接過來，點了點頭。

阿七道：“裏麵還有一份，是給你買的。”

顧桑青餓的眼都綠了，軟糯的香氣又源源不斷的飄出來，她硬是生生忍住了，她不知道這個保鏢阿七到底是誰的人，會不會把今晚的一切告訴慕紹和，所以隻能把戲做足，眉眼一耷就是一副焦急擔心的憂愁樣，“哥哥這個樣子，我怎麽吃得下……我真是……吃不下啊。”

阿七沒說話，無動於衷的移開目光。

這時，護士推著車走了進來，開始查床發藥，走到慕安陽這一床，她探頭瞅了兩眼，因為慕安陽蜷縮著身子，

不得窺見容貌，所以隻得放棄，“家屬給量量發燒嗎？”

顧桑青憂傷的歎了一口，接過體溫計，非常溫柔的在慕安陽肩上拍了拍，“哥哥，四少，醒醒……”

她拍了兩下，見他沒有反應，便把手伸向領口，想要解開他的扣子，指尖劃過動脈，慕安陽猛地抬手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的像鉗子一樣，他緩緩睜開眼，森然冷戾的目光射向顧桑青的臉。

她的手腕很疼，卻沒有掙紮，隻是安靜的和他對視，輕聲道：“要量下，體溫……”

慕安陽鬆開手，嘶啞的嗓音低低響起，“阿七來。”

顧桑青心底嗤笑一聲，把體溫計遞給阿七，做了個請的姿勢，“哥哥要趕快好起來啊，我們都很擔心呢，你……”

慕安陽薄唇吐出一個字：“滾。”

顧桑青低垂下眼簾，像是竭力掩飾住悲傷，她勉強笑了笑，嗓音乖巧又可憐，“哥哥要是不想看到我，我就出去好了……你有事一定要叫我……”

她轉身向門口走去，朝目瞪口呆的小護士微微一笑，開門走出病房，門才一關上，她的小臉頓時變了表情，笑沒了，目光也冷了，像是剛落幕的小醜，茫然又疲憊。

她走進衛生間，洗了洗手，看著鏡子裏的人，蒼白寡淡的一張臉，還算頗有幾分姿色，可惜卻不夠友善，表情總是憊懶而冰冷，又因為習慣說謊，所以目光總是真摯的，宋小唯總說她看人的眼神，像一隻寂寞的小鹿。

她譏諷的勾起一抹笑，在鏡子上撩了幾滴水，真是賤哪。

“哎！剛才急診來了一大帥哥，你看見沒！胳膊上好長的一條口子，劉主任給他縫針的時候，愣是不讓打麻藥！”兩個小護士有說有笑的走進來，表情紅彤彤的，很是喜氣洋洋。

“急診室都傳瘋了，我能沒聽說麽，有多帥？比吳彥祖還帥？”

“反正肯定能震你一跟頭！縫針的時候我就在旁邊，好嘛，他就咬牙生忍著，臉上全是冷汗，真是我見猶憐啊！”

“不就在3號房嗎？一會我就去看看！”

慕安陽，慕四少，真是不浪費妖孽之名，走到哪都是香餑餑，顧桑青抽出一張紙巾擦

了手，在手心裏揉搓爛了，一把扔進垃圾桶裏。

她回到病房，在門外調整好表情，抬手輕輕推開門。

夜色已經很深了，房間裏除了呼嚕聲再無其他，在一片寂靜中，阿七嚴陣以待的站在慕安陽床邊，臉上表情很麻木，冷的像石頭一樣。

顧桑青抽了抽鼻子，眼眶立刻就紅了，她悄悄走過去，強笑著看向阿七，“哥哥怎麽樣？還好嗎？”

阿七低眸看了她一眼，忽然道：“四少有事吩咐我，今晚我不能留在醫院了，桑青小姐，你要留下來照顧四少。”

“那是當然，我一定會照顧好哥哥的。”

阿七不廢話，幹脆的轉身離開了病房，顧桑青看著他遠去的高大背影，微微歪了歪頭，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拉開隔簾，看見慕安陽蓋著雪白的被子，像個死屍一樣的躺在床上，她伸手將被子往下拉，露出他裹著紗布的手臂，淡淡的血漬殷了出來，顧桑青盯著那抹紅瞧了幾秒，驟然鬆了手，被子落下時帶起一陣風，慕安陽的劉海跟著飄蕩了兩下，劃過光潔微汗的額頭，緩緩落下。

她坐在椅子上，安靜的觀察著慕安陽的臉，目光冰冷而幽深。

這是他的眼睛，這是他的鼻梁，這是他的唇，那精致的五官簡直堪稱完美，偏偏長在了一個惡人臉上，還是世間少有的惡人。

慕安陽大概非常難受，所以睡得很不安穩，他的眉頭緊緊的皺著，額頭上也是一層接一層的汗，仿佛感覺到了顧桑青不懷好意的目光，他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像是陷入了一場恐怖無比的夢魘，驟然就瓊瑤劇上身了。

“媽……”他突然叫道，聲音很輕，卻連綿不絕，“媽，媽媽……”

顧桑青“哎”了一聲。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媽媽……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慕安陽的眉頭越皺越緊，不停的重複著這句話，顧桑青前傾了上身，湊近他的臉，近距離將他痛苦的表情收入眼底，他像是很驚恐，臉色慘白，呼吸急促，唇都在微微顫著，顧桑青緩緩眨了眨眼，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夜晚，她覺得自己觸碰到了某個大秘密的邊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