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動地搖

感覺到天動的沉默,桃夭隻覺得好笑,心裏倒沒有什麽波瀾。不過是一雙眼睛看不見了,她桃夭,還是從前那個冠蓋滿城的桃夭。

就在這時,天動隻覺得腰間一動,等到他匆忙捂住自己的衣服時,腰帶已經在桃夭手裏把玩了。小和尚看著自己衣衫不整,結結巴巴地問道,“桃,桃姑娘,你拿我衣帶做甚?”

用力一拉韁繩,車夫長長地籲了一聲,待停穩後,轉頭朝裏麵喊了句,“客人,已經到山腳了,可以下車了!”

窸索一陣,裏麵的人抬起車簾走下來,光溜溜的腦門兒分外亮眼。朝車夫尷尬一笑,天動捏緊自己因為沒有腰帶,頓時鬆開的衣服,別扭樣活像個皮薄的黃花大閨女。

黃花小和尚候在車前,將手遞了進去,接著就見一個身著素色錦衣的女子走下車來,眼睛上蒙著個棉布的闊腰帶,看上去不倫不類的。

刻意忽略了車夫疑惑的眼神,小和尚結了車費,便牽著桃夭上了山。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天動在前,桃夭在後,中間隔著一人寬的間距,由著桃夭拉他的衣擺,一晃一蕩間,小和尚的衣擺也隨之開合,如同吹散的書頁,時快時慢。

無名山上無名崖,無名崖上建苦禪。苦禪寺不知道什麽時候建在了山上,也不知道那些和尚是從何處而來的,隻是每天都會在山頂上傳來喃喃佛音,嫋嫋清香。

山上山,滿眼青蔥,樹木生的繁茂而粗壯,多的是一個成人都抱不過的大樹。無名山沒有開辟好的青石路,隻有隱隱綽綽的一些小道,散步在朦朧樹影中。

天動走得很熟悉,很順當,還能夠在不轉身的時候,提醒桃夭注意腳下。因為眼睛蒙著腰帶,桃夭覺得眼前有點灰蒙蒙的,但卻不影響光亮,並沒有多大的不舒服。

天動後來也問過桃夭,為什麽願意蒙住眼睛,桃夭隻是笑笑,故作正經地說,要是睜著眼睛都看不見,那不就真是活生生的睜眼瞎了嗎。

小和尚走著走著,遇到了陡峭的部分,總會不放心地走到桃夭身邊,護著她走過去。不過他不會直接說出來,隻是當做腳步慢了兩步,過了這段就又去了前麵。

這點小心思,桃夭哪裏不知道,天動雖然不曾在紅塵中流連多久,但骨子裏憐香惜玉的味道,反而是揮灑得自然。嘴角含著笑,桃夭裝作不去點破,默默地接受著天動的照顧。

山雖然有些高,好在兩人都有些武功底子,邊走邊聊,也不會那麽無聊了。

走著走著,天動不經意看到桃夭,微微有些愣住。桃夭的頭發有些散亂,索性就簡單地用發帶綁起,還帶著幾分淩亂。不知道是哪裏來的一陣風,帶落了一片嫩黃的花瓣,散落在了發間。

烏發,鮮蕊,卻不及人嬌。

聽到小和尚的腳步頓了下來,桃夭無意間歪了歪頭,“怎麽了?”

恍然回神,小和尚不爭氣地臉紅了,“沒事,隻是有點髒東西。”

抬起手,拂下了落花,收入了自己的手心。

在夕陽西垂之前,兩人總算是踏上了山崖之上。一座黛瓦青牆的寺廟躍然眼前,紅木大門之上,懸著塊木色的牌匾,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字。

苦海無涯。

讓桃夭先站在台

階上,天動走上前,猶豫了片刻,還是敲上了銅鈴。

片刻後,門後傳來了登登登的腳步聲,緊接著,緊閉的寺門從內打開。

一個腦門兒鋥亮的小沙彌探了個腦袋出來,圓圓臉,大大眼,瞧見了門口站著的天動,驚喜過望地跑出來,“大師兄!”

一把接過小山雀般飛過來的小沙彌,天動摸了摸他的光腦袋,眼裏都是寵愛之色,“地搖,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個人乖不乖啊?”

小沙彌笑眯眯的,脆生生地回答,“乖!”

站起身,天動牽著地搖,走到了桃夭麵前,“桃姑娘,開門的是我師弟地搖,年紀不大,才七個年頭。”

哦了一聲,桃夭循聲彎下腰,準確地找到了地搖的小臉,輕輕捏了捏,“嗬,天動地搖,你們師兄弟的名字可真有趣兒。”

小地搖被桃夭一碰,嚇得馬上鑽到了天動背後,扒著天動的衣服,露出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桃夭。

師傅說了,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小和尚碰到會被吃掉!可是,可是這個老虎長得好漂亮啊……

地搖沒出息地看直了眼,不自覺吸了吸口水。

就在這時,寺內傳來了一道老邁的人聲,打破了三人的談話,“都到了門口了,那就別站在那裏,進來吧!”

進了大殿,一個老和尚正坐在蒲團上打坐,剛剛說話的就是他。睜開眼,老和尚看著門前的天動和桃夭,神色淡淡,“地搖,帶這位女施主去廂房中歇息。”

“是,師傅。可是,咱們寺裏沒有廂房……”

老和尚眼角不自然一跳,這苦禪寺本來就小,和普通的小戶人家差不多,自然沒有廂房這種高檔配置。

老和尚依舊淡定,“那就找間幹淨的房間,讓客人住下吧。”

“是,師傅。可是咱們的房間裏都沒有那麽幹淨的,比如師傅您老人家的房間裏都是臭鞋子,師叔師兄的都是果殼瓜子兒,還有……”

“好了!”老和尚臉上露出幾絲尷尬的表情,桃夭即使看不到也能想象,不由得捂嘴忍笑。清咳了幾聲,老和尚勉強鎮定下來,“天動的房間不是空著嗎,你帶女施主去那裏休息吧!”

見地搖蹦蹦跳跳地帶著桃夭走了,老和尚慈愛地搖了搖頭,接著對天動說,“徒兒,下山這些日子,你過的如何?”

這老和尚便是苦禪寺的方丈,法號八覺,當年收留天動的是他,將他逐出山下的,也是他。

天動朝八覺深深地行了個禮,畢恭畢敬地回答,“徒兒過的很好,多虧了剛剛那位桃夭女施主的照顧,還帶徒兒觀賞了許多地方。”

輕輕一笑,八覺大師沒有說話,天動倒是自己先臉紅了起來。

“既然如此,為師也不多問了,你帶那位女施主回來,是不是有求而來?”八覺大師洞若觀火地說。

天動點了點頭,“桃姑娘中了毒藥,性命堪憂,隻有師傅的飛雲九針才能救她一命。所以徒兒才會貿然回寺,懇求師傅救人一命。”

“如果我說不救呢?”

雙眼微微瞪大,天動沒有料到八覺大師會說出這樣的話,“師傅……”

八覺大師臉上露出了一些耐人尋味的味道,頗有深意地說,“你從小到大,見過為師用過幾次這樣的針法?”

“一次。

“那那次又是什麽時候?”

天動認真地看著八覺大師,“為了救徒兒。”

在天動下山之前,突然生了一場惡疾,藥石無醫,就連脈像之中都隱隱透出死氣。八覺大師整整施針救治了兩天兩夜,才將天動的命救了回來。

也是因為這一次波折,才讓八覺大師狠下心來,逐了天動下山。

歎了口氣,八覺大師垂下了手臂,“你可知道,這飛雲九針還有一個別名,叫做閻王敵,無論是多麽棘手的病症,針到則病消。隻是這針法太霸道,在閻王麵前搶人,使用一次就會折壽十年,並且終生不可再用。”

對上天動怔住的眸子,八覺大師反將一棋,“徒兒,如今這世上,隻剩下你一個人,可以再使出它。”

站在房間的門口,地搖和桃夭誰都沒有挪動步子,隻是站在那裏僵持著。

“小地搖,你這樣離我十步遠,我要怎麽進門呢?”桃夭很是無奈,這小沙彌就像是老鼠見了家貓似的,躲得要多遠有多遠,要不是自己耳力尚可,早被他帶得人仰馬翻了。

地搖扒在門邊,腦袋搖得和波浪鼓似的,說什麽都不肯近身。師傅說了,女人都是披著美人皮的妖怪,喜歡吃自己這種年紀小的,然後張開血盆大口,嗷嗚次掉!

想著想著,地搖渾身一哆嗦,恨不得將自己整個人都塞到門後麵。

桃夭被這小家夥的反應弄得苦笑不得,男人見到她,要麽是雙眼發直,要麽是被自己的風月功弄得被迫雙眼發直,哪裏有這樣嚇得直發抖的了?

不過她也不怕,桃大師除了一手漂亮的床技功夫,哄小孩兒也不在話下。壞心眼一出,桃夭立刻開始扮上了,裝作被撞到,誒喲一聲跌在了地上。

瞧著眉頭蹙著的,這臉上疼得都變紅了,遮在腰帶下的一雙桃花眼眼裏,偏偏卻是笑意不消。

地搖呀的一聲,連忙咚咚咚地跑了過來,將將在兩步外刹住,僵直了身子問,“女,女施主,你怎麽了!”

桃夭做戲做全套,咬了咬下唇,澀澀地說,“我已經好幾天沒有吃人了,餓得腳底都發暈,你瞧,現在都沒有辦法站起來了!”

一聽說要吃人,地搖嘴巴馬上扁了扁,大大的眼睛開始積蓄淚花。桃夭倒是沒有欺負弱小的內疚感,反而更入戲了,那副淒楚可憐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

小家夥雙拳纂得緊緊的,淚水一下子滾了下來,就像白煮蛋上沾了水似的。用力閉上眼睛,地搖壯士斷腕般伸出自己的胳膊,仰著腦袋大喊,“妖怪姐姐,你吃吧!”

地搖的小腦袋瓜子裏將可怕的場景都過了一遍,等了半天,卻沒有預料之中的疼痛。悄悄挑起了眼縫,隻見地上的桃夭肩膀微微聳動,捂住肚子笑沒了聲。

總算是笑夠了,桃夭站起身,握住了地搖還伸在麵前的小手,“咱們小地搖可真了不起,都知道學佛祖割肉喂鷹了。放心吧,姐姐不吃人,帶我進房間裏就行了。”

感覺自己的手被桃夭包在手心裏,地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這個姐姐的手好軟,還香香的,說話也可好聽了。

一邊往房間裏走,地搖一邊托著小下巴想,要是妖怪都這樣,那他們寺裏應該多養幾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