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失魂散魄

一個獨行的小廝手裏拿著個小盒子,腳步飛快,急忙地向前莊趕過去。突然間,小廝隻覺得自己耳邊聽到一句抱歉,接著有人站到一下子跳出來,扼住了自己的喉嚨,“我現在問你個問題,你回答我就行,我不會傷害你。”

小廝嚇得連連點頭,生怕這蒙麵人會殺害自己,嗓子裏發出破碎的幾個音節。

“我問你,你們莊子裏有沒有專門的柴房和廢屋?”

將小廝打昏過去,拖到了馬車裏,天動悄悄地離開了綠波莊,向著後麵的小山上跑去。

按照那小廝說的,這附近還真的有一戶柴房,專門用來備至柴薪和煤炭,加上一些日用的雜物,都堆在後山荒蕪的房子裏。照這麽說,桃夭很有可能就被關在那裏。

天動沿著小廝指出來的路線,腳尖輕點,向著那裏掠過去。後山上常年沒有人來,所以樹木長得格外繁茂,而且枝椏也密密麻麻的,一不小心就會勾到衣服。小心地穿梭在樹木的縫隙間,天動攀上了一顆有百年的大樹,站在粗壯的枝椏上,眺望著遠方。

就在不遠處,一座不算小的老舊宅子出現在天動的視線裏,這裏估計是從前哪個獵戶的住宅,房子都是用粗壯的喬木製成,看上去還不算多破舊。明明該是漆黑一片,此時房間裏卻亮著暗黃的燭光,明顯是有人在裏麵。這宅子不算小,由一個主宅鑲嵌著幾個小房間,想知道桃夭關在哪裏,必須要近身去看。

跳下樹,天動一步步走近,一點聲音都沒有。越是接近了,天動心裏就越不能平靜,他不知道自己是想要看到桃夭,還是不想看到桃夭。

可是天動現在隻有一個念頭在重複,她千萬不能夠有事,千萬不能。

躍上了屋頂,天動貓下腰,盡力張大眼睛,想要看起那些房間裏是不是有那個女子。找到了最後一個房間裏,天動的視線卻被一層厚厚的木柴擋住,恍惚間似乎看到一個衣擺閃過。

心裏一凜,天動立刻跳下來,站到了房間門口,果然聽見裏麵有人在說話。

順著柴禾的縫隙,就見一個黑衣人背對著自己,而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赫然就是桃夭!黑衣人背著光,手裏拿著一張黃紙,正是剛剛紀酌送給他那包失魂散的外紙。天動手指用力捏緊了門框,上麵瞬間留下了五個指印。

他終究還是來遲了一步,那紙上隻剩下一些白色的粉末,裏麵空空如也。

天動鬆開手,麵色陰鬱,如今就要走到了最糟糕的一步,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黑衣人臉上蒙著一層麵紗,目沉如水,毫無感情地看著地上的桃夭。反手抽出匕首,寒光一現,黑衣人彎下身子,捏住桃夭的下巴,逼迫她抬起頭來。

匕首緩緩貼近桃夭的麵頰,黑衣人嘴角勾出嘲諷的角度,都被掩蓋在麵紗之下。人最忌諱的就是多管閑事,手伸得太遠,必定要付出代價。

在刀鋒距離桃夭不過幾分的時候,黑衣人的手腕突然被顆小石子擊中,手裏的匕首隨即掉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黑衣人定睛一看,就見天動已經閃身站到了

身前,將桃夭護在身後。這時候他已經沒有機會再下手了,黑衣人陰怨地看著天動,衣袖閃動,白色的粉末傾出。

天動隻顧著護住桃夭,整個人背對過來,將桃夭擁進了懷裏。借著這個空當,黑衣人立刻破窗而逃,消失在夜色中。

看著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天動猶豫了片刻,便放棄了追蹤他,眼下桃夭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背著桃夭回了驚鴻樓,天動催動內力,為她逼出體內的餘毒。失魂散藥性烈,即使不會有性命之憂,也會有很大的傷害。

滿滿一碗百清水灌了下去,偏偏一大半都被桃夭吐了出來,灌得猛了,桃夭嗆得咳嗽起來,滿臉浮紅。

沒辦法了,天動自己喝了一大口清水,捏住了桃夭的下巴,吻住了她的雙唇。

溢出的水順著兩人相連的唇線留下來,打濕了天動的衣領,天動倒是不在乎,隻顧著繼續為她渡水。

直到半碗水都渡過去,天動舒了口氣,正要離開,突然臉上哄的一聲燒紅了。

方才一時情急還不覺得什麽,這這這,他一個出家人,怎麽就輕薄人家姑娘了?!

不過,這桃姑娘的嘴巴可真軟啊,嫩嫩的,香香的,恩,比自己最喜歡的鬆腐還要好吃。

吃貨佛附身的小和尚開始神遊天外,想著那些好吃的東西,不自覺舔了舔嘴唇。

可惜,他忘了自己還輕薄著桃夭呢,迷迷糊糊間,桃夭隻覺得嘴上癢癢的,無意識地就一巴掌拍了過去。

這才幾月啊,怎麽蚊子都出來了?

等到桃夭微微轉醒,一股酸水味兒湧入鼻尖,不自覺皺了皺眉。天動正在床邊清理著,左臉上帶著個清晰的紅印,甚是打眼。

“我說,這沒到秋天,怎麽楓葉都長到你臉上了?”

天動含糊嘟囔了一句,不自在地摸了摸臉頰。見到桃夭想要下床,天動立馬放下手裏的抹布,攔住了她的動作,“桃姑娘,你身子還虛,還是在床上歇著吧。”

桃夭推開小和尚,“我有些新發現,必須馬上去證明。”

天動像是想到了什麽,向桃夭問道,“姑娘要走也行,那請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之前去尋你時,隻見到一個黑衣人在綠波莊裏,不知道你是否見過他的真麵目?”

桃夭搖了搖頭,“沒有,我一直被蒙著眼,那段時間裏極少醒來,而且喂我服藥的兩人身上的柴火味道很濃,大約是仆人而已。如果你說的那個黑衣人,那說不定是今天才剛剛露麵。”

天動正懊惱間,卻聽見桃夭話音一轉,“不過,凶手一定是驚鴻樓中的人。”

“何以見得?”

桃夭讓天動將自己的衣裳拿來,解開腰封,抽出了一張薄紙,“你瞧,這上麵的章印,這是杜遠專用的印章,見章如見人,所以我才會沒有懷疑地入了圈套。”

仔細瞧了瞧右下角的印子,確實看到了杜遠兩個字,小和尚這才意識到,他們一直太輕敵了,或許凶手就在身邊也說不定。

之前遇害的姑娘,無一例外,都是接到了杜遠的印章,所以才能夠出去接診。那麽後麵的事情不難想象,無非就是紀

酌受人之托,騙她們服下了失魂散,等到藥發的時候,便直接害命。

那麽些現在想想,能夠動得了樓主印章的,除了杜遠本人,就隻有那麽屈屈幾個。繞來繞去,最後居然又繞回了原點。

再聯想酒老頭的話,杜遠兄弟倆和清歌有著解不開的聯係,而那杜酌卻服從於某個神秘人物,無意間撿來的饅頭又和清歌生得幾乎一模一樣,這一切的一切,唯一的共同點,就隻有一個驚鴻樓。

“我敢保證,凶手就在這裏。”

閉上眼,桃夭想想還是不放心,原本將饅頭留在樓裏,是想著自己能夠保護一二,卻不成想是羊入虎口。

“天動,等到晚上你就把饅頭送到酒老頭那裏,不能給他們有乘之機。”說到一半,桃夭隻覺得眼前的光亮越來越遠,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弱了下去,“還有,要走的正大光明,千萬別……”

話沒有說完,桃夭一下子啞了聲,突然覺得腦袋一陣眩暈,身子趔趄兩下,落到了天動的懷裏。不知道為什麽,桃夭隻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耳邊也嗡嗡作響,在天動焦急的問話中失去了意識。

濟芸廬內。

“紀先生,桃姑娘怎麽樣了?”

終於等到紀酌按完脈,天動這才開口問,一雙黑亮的眼睛裏全是急色。

紀酌捋了捋胡子,長長歎了口氣,“老朽,無能為力了。”

這一句,無異於九天玄雷。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不是將失魂散吐出來了嗎,怎麽還會有事!這藥,這藥明明就是你配出來的,怎麽會無藥可醫呢!”

紀酌臉上全是灰敗之色,愧疚得說,“桃姑娘已經連續幾日服用失魂散,藥性傷了內裏,用這些藥石之物,根本無法根治。除非,除非是內力雄渾之人,又能使出一手飛雲九針,或許還有一救。”

原本如喪家犬般沮喪下去的天動,突然眼睛一亮,一把抓住紀酌,“你是說,隻要有飛雲九針,就能夠救她?”

紀酌一句沒錯還沒有說完,天動已經抱起桃夭,向著門外跑去。臨跨出門口時,天動的腳步一停,沒有轉過身,隻是這樣毫無波動地開口。

“先生,他日我若找出背後那人,還望你不要插手。殺人,自當償命!”

小和尚一身檀香,話裏卻殺氣畢現。如此相違的兩者,在他身上,半分違和都沒有。

桃夭再次蘇醒過來,是在一陣顛簸中。迷茫地打量著四周,桃夭向天動身邊歪了歪頭,眼睛卻看向了天動的身後。

“我們,這是在哪兒?”

天動心裏像是被蜜蜂蟄了一下,又痛又麻,語氣裏佯裝無事,“咱們正在馬車裏,在往苦禪寺的路上,姑娘身上還有些小毛病,正巧我師傅通些歧黃之術,可以幫助一二。”

桃夭聽言,微微一笑,往日流光溢彩的眸子裏,這時卻空洞洞一片,“小和尚,出家人是不打妄語的。”

天動哽了哽嗓子,沒有再說話。紀酌曾經同他交代過,桃夭的病傷及神經,先開始是看不見,後來就是聽不見,聞不見,徹底成為無魂無魄的廢人。

這,才是真正的失魂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