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宮外

冷,很冷。順著事先從玉清城那裏打探到的路線,皇闋一直往前遊著,好不容易遊出了東湖與宮外相連的閘門口,卻一直覺得岸邊有人,不敢輕易上岸,她隻能一直遊著。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處人少處可以上岸的,皇闋唯一的感覺就是冷。這還是因為這些天都在跟著玉清城練武,身子骨不弱,才能夠遊那麽遠的距離。如今早已是體力不支了,就算這岸邊還有人,她也是必須得上岸的了。

原本計劃這逃宮計劃時,她也想到了會有些不易,但得到了玉清城的支持後倒是有了大半的信心。如今真正實施下來,她才覺得很是驚險,先不說在那亭中若是雅亞衝了進來,或是火勢太大,就說她遊出來這一段,若是一個體力不支,也得累死。

濕漉漉地躺在地上,大口地喘息著,一陣風吹過,格外地寒冷,皇闕覺得她的小腹有些微疼,伸手捂住了肚子。意識開始有些模糊,累的,冷的。

皇闋順利地逃出了宮中,可是宮中卻亂成了一團。

宮中小有名氣的一品舞姬皇闕,那個和太子、趙大將軍都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的舞女皇闕,在接待西青國來使的晚宴上跳舞時,不幸被火燒死,落入東湖了。這消息在宮中瘋傳著,而聽到的人表情各異。

而其中趙玄奕反應自然最是激動。太子的寢殿裏,他聽著手下一直來報告著的還沒找到皇闋的消息,臉色陰沉地要滴出水來。

“還是沒找到?”

底下的人點了點頭,額頭流汗準備承受著這早已暴怒的太子的怒火,已經不敢再說別的。

趙玄奕踱了幾步,走到那人麵前,一腳把他踹開,怒喝道:“那就去接著找啊,還在這裏幹什麽!”

那人趕緊趁機跑出了太子寢殿,出了殿外還是覺得渾身冷汗。

這樣的搜索一直進行了兩天,終於在第二天的傍晚,一個小太監發現了在東湖的一角飄了一具傳了大紅舞衣的屍體。他急忙稟報了內侍軍,通傳給了太子。

趙玄奕看著打撈上來的那具屍體。女子的身材姣好,隻是身上大紅的舞衣似是被火燒過,有不少的破洞,有的地方已是衣不蔽體,而女子的麵容也被燒毀了,有著些觸目驚心的痕跡,讓人看了也覺得惡心。

他環視了一周,始終不敢承認這就是那個曾經高傲冷豔的令他魂牽夢繞的女子,那個與他纏綿一夜的女子。可是,那女屍身上特別的大紅舞衣卻告訴他,那就是皇闕。他已經叫了那天與她共舞過的雅亞來確認過了,那衣服確實就是她那天穿的那件,而且還是樂府為了那天那場舞特別為她定製的,算是宮中暫且獨一無二的一件舞衣。她與她近距離共舞了那麽久,又怎麽可能認錯。雅亞是哭著走開的。

而玉清城,在被叫來認人時,也隻是麵色沉靜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這與往日裏的玩世不恭完全不同的樣子讓趙玄奕相信了。

身邊有資深的老太監勸他不該沾了這晦氣,可他卻是不管。他打發了身邊的人,就這麽站著盯著她看了很久很久,就這麽一言不發地站了很久。

如貴妃聽說了趙玄奕這般作態,急忙就是要去看他,可又突然像是想起了,這個時候,不正是讓兒子接受自己選定的媳婦文嘉郡主的時候嗎。所以她又先讓人去把文嘉郡主給叫了進來。

等到文嘉聽說了消息,趕著進了宮,與如貴妃一起趕到了趙玄奕所在的地方後,遠遠地,還是看到他就那麽站在一具屍體麵前。屍體已經被掀開了白布,看不清麵容,大紅的舞衣卻是有些刺眼。

如貴妃用手中的絹帕捂了捂鼻子,停住了腳步,站在了不遠。而文嘉郡主也是捂著鼻子側過了身,躲著不去看那地上的屍體,嘴裏小聲罵著:“真晦氣。”

“去,告訴太子,我和文嘉郡主來看他了。”如貴妃也沒有再往前走,隻是使了個人上前去稟報一聲。

趙玄奕聽了稟報,朝著她們這邊看了一眼,呆滯陰沉的表情有些緩了緩,麵色變幻了一番,然後,他又轉過了頭,歎了口氣。低著頭,對那身旁的太監說了句:“將她好好葬了吧。”

那太監應著,找了幾個人來把屍體抬走了。

趙玄奕這才抬起了頭,轉身走向了如貴妃的方向。

文嘉郡主雖然等得有些不耐,但看到趙玄奕這會兒朝著自己這邊走來,也是放下了捂住鼻子的手帕,換上了笑顏如花的表情。

將軍府中,趙玄雨在一個庭院中瘋狂地舞著劍。被冷落了這麽些天,但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麽,畢竟這樣不被父皇偏袒的情況也不是第一次出現了。再說,他雖然在暗自儲蓄力量準備於太子一決雌雄,可是卻也還沒有到發動攻勢的那一刻,那次所謂刺殺他的事,他是並沒有做的。這所謂軟禁了他的罪名,十有八九都是他那個太子皇兄編的而已。而這一點,想來那個經驗豐富的皇上也是能夠看出來的,不然,等待他的可就不是軟禁那麽簡單了。可就算

這樣,他還是被軟禁了。起初被軟禁時,他就自嘲地笑了笑,卻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而這段時間,他雖然私底下也有聯係一些勢力,但明麵上卻是一直呆在這將軍府中,靜待這禁令解除的。可是,他卻不想,這一等,還沒等來父皇的恩慈,卻等來了她的死訊。

若說牽掛,在那宮中,也就隻有她了吧,那個自然而然讓他總是想起她的名字的皇闕。她可以冷傲無情,也可以撒嬌耍賴,有時也害怕到驚叫,卻有著驚人的騎術和箭術。要是沒了她,這皇宮中還有什麽能令得他在暢然開懷的人呢。又有誰,還能在陪自己一起去看母親。她,明明就答應了自己,還要一起去狩獵場,還要陪他去悼念母親的啊,怎麽能,就走了呢?

他瘋狂地舞了好久好久,突然力竭的腳下一絆,他順勢將手中的劍插入了一旁的一棵樹中。然後,便像個孩子一樣跌坐在地上。再在地上躺成個“大”字。眼角有那麽一點淚,閃了一閃。

而在那岸邊昏睡過去的皇闋,再醒過來時,卻發現自己的身上已不再時濕漉漉難受的感覺了。身上還很溫暖的樣子。

她猛地睜開雙眼,睜眼所見是木質的屋頂,依舊是古香古色的擺設,隻是沒有了上次穿越來時看到的那宮中用具的精致,不再有鏤空的雕花,不再有醉人的熏香。而是簡陋的擺設,窄窄的床,薄薄的有些黴味的被子。她看了看身上,那件大紅的舞衣已不見了身影,卻換成了一件粗糙的布衣。

她皺著眉頭打量著四周,回想了一下之前發生的事情。

記憶的最後是她爬上了河堤,倒在了地上,寒冷、疲勞和小腹傳來的不適讓她慢慢地失去了知覺。

哇——

還沒見到什麽人,皇闋卻突然聽到了門外傳來一陣嬰孩的哭聲。嬰孩的聲音離得房間越來越近,皇闋聽到除了嬰孩的聲音外,還有一個女人的在哄著孩子的聲音。

“哦,不哭不哭。”

伴著哭聲,一個少婦模樣布衣荊釵的清秀女子抱著個孩子走了進來。那女子見到皇闋已經醒來坐在了床上,有些驚喜地抬起了頭。

“姑娘你醒了!”說著抱著那孩子走進了床邊。

那嬰孩哭起來一陣一陣的,這會兒卻是抽泣著停了下來。女子把手中的嬰孩放在了床的一旁,朝著皇闋走來。

“姑娘,你好些了嗎?”

皇闋想要說話,卻發現嗓子有些嘶啞地說不出話,隻好點點頭。

然後,女子伸出了手,欲抓住皇闋的手。皇闋防備地縮了縮,可見那女子朝她溫柔一笑,她還是任她抓住了手。

“姑娘,沒事的,我略通醫術,是想給你把把脈而已。”

皇闋不語,隻是點了點頭。她看著女子笑眯眯的樣子,甚是親切,倒是信了她大半了,雖然還有些疑問,但也要理一理思緒再一起問了。

女子抓著她的手靜靜呆了一會兒,然後笑眯眯再對皇闋道:“還好,雖然染了點風寒,不過好在腹中的寶寶沒事。”

皇闋一怔,隨即猛然抓住了女子的手,眉頭蹙了起來。

“怎麽了,姑娘?”女子被她驚了一驚,急忙問道。

皇闋努力張口沙啞著嗓子問道:“寶寶?”

女子點了點頭,打量著皇闋道:“是寶寶。怎麽,姑娘,你不知道?”

皇闋得到了答案,反倒放開了她的手,耷拉下了腦袋,搖了搖頭。女子正驚詫著,皇闋卻又嗓子沙啞地說了句:“知道。”

是的,她知道,在她計劃著逃出宮中的那幾天,她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不僅是經期未至,而且常常幹嘔,還沒什麽食欲,喜歡吃酸的,又異常的嗜睡。作為一個整天可以看到各種電視劇的現代人來說,這樣的症狀,都指向了一個讓她無法接受,又有理由相信的事實,那就是,她懷孕了。是的,算算日子,自那次被趙玄奕強暴到現在,顯露出些懷孕的症狀,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在出宮之前就有些懷疑,可是又怕被證實。她裝作不在意,刻意地去忽視那些奇怪的症狀,可是還是無法逃避,最終要麵對的事實。

女子的話,也不過證實了她的猜想罷了。不過,如今,已經出了宮,不管她最後決定如何處理肚中這個生命,那也與宮中的趙玄奕無關了。畢竟不過是露水情緣,她可不想因此拖累了自己的一生。雖然不知道她安瞳是否還能回去,但是,就算不能, 她也得在這好好活下去不是。

女子捉摸著她的表情,又溫柔的笑著對她說道:“姑娘,別想那麽多啦。可能是在水裏泡久了,你現在是染了點風寒呢。最近,你就好好在這養病吧。”

皇闋點點頭,又突然想起了那塊與清城給她的玉牌。她這次出來,可是沒帶什麽太多東西,因為逃出來之前還要跳舞,穿的是舞衣,所以她除了帶了他給的那塊玉牌和那麵銅鏡外就沒再帶什麽東西了。隻是跳舞的時候,她特意在身上

頭上多掛了飾品,想著出來了以後就把那些東西買了,也可以讓自己剛出來後不那麽困窘。最好,能找個路子經個商是最好的,畢竟她以前就是間公司的老板,對於創業這樣的事是並不陌生的。等自己安頓了下來,她就去找趙玄雨,告訴他她沒死,然後看自己有什麽能夠幫助他的,也好能夠幫他一幫。畢竟自己之所以想出宮來,又一部分原因是趙玄雨被軟禁的事刺激了她。

這個讓她覺得放鬆的,是她在那深宮中最深的掛念吧。至於玉清城,本就不該屬於那深宮,若是想出來,也不是不可以的,她倒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可不想她的計劃還沒有實施,卻被人救了回來,而且還被告知了自己不僅短期之內病了,而且還懷孕了,除了自己之外,肚子裏還有一條小生命了。這讓她無奈歎息。更何況,這條生命的另一個製造者,還是那個讓她並不感冒的趙玄奕。

“東西……我的東西……。”皇闋沙啞著嗓子向那女子問著自己的東西去了哪裏,女子卻隻聽清了隻言片語。不過,這也可以讓她理會她的意思了。

“你的衣服濕了,而且破了很多的洞,我已經幫你洗了,等幹了我給你縫一下吧。至於其他東西,我幫你收起來了,你現在要嗎,我去拿?”女子體貼道。

皇闕看著她,急切地點了點頭。

女子見躺在一旁的孩子已經睡著了,把他包裹地更嚴實了些,放到了床的裏側。然後,走到了床頭的一個箱子前,打開了箱子,取出了一個布包。她把布包遞給了皇闋,朝她笑了笑。

“謝謝。”嘶啞的聲音從皇闋嗓子裏擠出來,語調不清,卻也聽得出她的感激之意。

皇闋打開那布包,看到自己東西都一樣不少的在裏麵,安心地鬆了口氣。朝著女子點了點頭。

又是兩天過去了,皇闋的嗓子也好了起來。她了解到那個抱著個孩子的女子叫做原冬兒,是個已婚的少婦,因為父親是個醫師,所以略通些醫術,偶爾替街坊領居看個小病。而且織得一手好布,算是個賢良淑德的女子。原冬兒剛剛生產,卻也天天沒日沒夜地幹著活。但皇闋自來了之後,也都沒見到過那個原冬兒口中念著的劉生。她暗自搖頭,感歎著這古代女子的悲慘命運。

原冬兒沒有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才會差點淹死在了水中,而皇闕也沒有說。兩人心照不宣地不去提這件事,似乎從來沒有發生過。原冬兒是個極其熱心而又善良的女子,也是因此,在見到了濕漉漉躺在地上而又有了身孕的皇闋時,她才會把她救了回來。而且平時鄰居家有誰病了,她也常常是免費地給他們看病的。

“冬兒,又在曬衣服啊。”

小院中,原冬兒正在晾著衣服,皇闋從裏麵走了出來,看著這從早到晚忙個不停的勤勞女子淺笑著搭話道。

原冬兒朝著她笑了笑,晾完了手中的衣服,這才朝著她走了過來。

原冬兒笑著點了點頭,“聽你這聲音,應該是好多了。之前看你穿著那麽好的衣服,還以為你是個嬌小姐呢,沒想到身子骨那麽好,居然才兩天就好的差不多了。”

“這還要謝謝冬兒你了。”皇闕衷心地道謝道。

“沒什麽啦,你不是也幫我看了孩子了。”

“恩。孩子已經在裏麵睡著了。”皇闋聽她提到孩子,也想起之前她拜托她幫忙照看孩子的事,這會兒自己卻一個人跑了出來,忙解釋道。

“恩。辛苦你了。”原冬兒點了點頭。

“沒有。這孩子其實挺乖的,隻要睡著了就是好一會了,也不哭不鬧的。對了,冬兒,你今天,有時間嗎?”

“怎麽啦?”

“我想說,我來這裏也那麽久了,也沒好好看過周圍的環境。你要是有時間的話,能不能,陪我到這周圍走走?”

把孩子托付給了隔壁的王大媽,原冬兒陪著皇闋四處走著。

不知道是因為那宮中太多陰霾,還是因為生病的這期間在房裏帶了太久,走在宮外的街道上的皇闕,竟覺得,這裏藍天是那麽地廣闊,那麽地蔚藍,甚至連空氣都是香的。她隨著原冬兒走出了原冬兒家的小屋所在的小巷,又走了一段距離,來到了城中。熱鬧的景象令得她心中一顫,這種感覺真是太過奇妙,這番景象,令得皇闋也小小地激動了一下。

“冬兒,這個是什麽?”

“冬兒,那個是什麽?”

因為來到這個時代後,是第一次真正舒心地在這宮外行走, 皇闕感覺好多東西都很是新奇,不停地問著。而原冬兒又是一副好脾氣的性子,竟也什麽也不問地開心答著。

此時的皇闋就像是浴火新生的鳳凰,在這宮外躊躇滿誌的準備著展開自己新的人生。之前的不快被此時四周新奇的景象縈繞占據,皇闋也開心地笑了起來,和原冬兒說笑著。

她那一展顏的魅力,驚得一些路人也為之側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