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依舊藍橋遠(三)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飛雪望著窗外清冷的月,月光照在臉上沒有溫度,沙啞的聲音獨自唱著,“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嗬··嗬”

飛雪想自己是醉了,醉的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裏,夜深人靜,邊境還在戰火硝煙而自己卻美酒連連。醉了,真的醉了。

無緣與這紅塵中,竟開始關心起江山社稷了。飛雪自嘲著,自己酒品不好,每每喝醉便開始唱曲,然而卻也好歹是千杯難以喝醉的女子。曾經還想著以後要與一個釀得一手好酒的人,他來釀,自己來品嚐,若何時能將自己喝的幾杯即醉,便嫁給他。如今想來不覺好笑。

縱然醉了,卻更是頭腦清醒如身臨曠野,往事如潮水般洶湧而來,夜晚清淺的風一陣陣吹來,吹散掉一些回憶,另一些馬上又塞了進來。

微之、驚秋、方淺,你們現在還好麽?原諒我這般無情拋棄了你們,我隻是一介凡人,不想再牽扯進那無邊的輪回痛苦之中。若有一個懷抱能夠溫暖不計代價,那便將我豢養吧。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過去了半月之多。飛雪漸漸熟悉了沙豔國宮殿的結構,偶爾隨著婢女出去到花園裏賞賞花,聞聞草的清香。

北方的花不同於中原花的含蓄,若是開放便大朵大朵毫無保留的展示在你麵前。沒有人再忍心去折下它,就讓它如此驕傲的屹立於枝頭,俯視蒼生,指點萬物的氣勢。

神仙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呢?想必也比這好不了多少吧,每日欣賞著萬物的生機勃勃,朝氣盎然,偶爾看見一些凋零,轉瞬別的花又含苞待放。一段絕望後帶來的是重生的希望。

曬曬太陽,光芒萬丈,毫不掩飾它的燦爛,大片大片灑在你的身上、臉上,在你的皮膚上跳躍,滑行。甚至能看見手臂上淺淺的紫色血管,血液在裏麵流動著。

沙蕪靜和沙謙偶爾會來找飛雪,陪飛雪講話,玩耍,沙謙依然是一副永遠置身事外的表情,就好像天大的事情都淹不到他的心上。

蕪靜總是叫飛雪講一些好玩的故事,飛雪也就隨手拈來什麽都跟他講,而沙謙永遠是一副臭屁的表情,不知道在望著哪裏,然而每每飛雪講

的有什麽不合邏輯,他永遠第一時間轉過頭,指出飛雪的錯誤。至此,飛雪恨不得他永遠不要轉過來,隻要靜靜的聽就好了。

“飛雪妹妹,太醫還沒有將你的嗓子治好麽?”蕪靜一臉關切的說。

飛雪尷尬的笑笑,自己這麽多天已經習慣了這有些恐怖的嗓音,有時深夜醒來受了風寒咳嗽著,也會瞬間被自己的聲音嚇到,久久才能入眠。

“太醫說了,我的嗓子受了重傷,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的,具體什麽時候會好,也說不定。也許我一輩子都是這樣的聲音了。”飛雪笑著對蕪靜說。

然而這個單純的男子卻哭喪了臉,“飛雪妹妹生的如此好看,怎麽會治不好呢?我日後一定會給你尋來最好的神醫,一定會治好你的。”

“麵貌與嗓音都是無礙的,我不是生活的好好的麽?我還能每天跑與跳,還能聞到花草的香氣,還能看見太陽在天空對著我笑,還能感受到露水的甘甜···”飛雪一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閉眼仰著頭感受著陽光,突然睜開眼便看見沙謙深不見底的一雙黑眸,未想飛雪會突然睜眼,眼神閃躲,頭瞬間撇到了一邊,不再看飛雪。

“飛雪妹妹,我給你畫張畫吧。”蕪靜說完便吩咐身後的人去取筆墨紙硯。飛雪聽見也開心的笑了。

“那我要不要打扮一下呐?我這身鵝黃長裙好看麽?符合今天的景色麽?”飛雪在他們麵前就像是回到了兒時,被父母牽著手,可以無盡的索取父母的愛一般,安然的做兩個男子的妹妹。

蕪靜看見飛雪這副神情,也認真的圍著飛雪打量了一番,發出滿意的笑聲,“飛雪妹妹生的傾國傾城,自然穿什麽都好看。”

沙謙聽此,一臉鄙夷的轉過頭看著飛雪,“嗤,古來傾國傾城女子比比皆是,不是紅顏禍水,便是無德無才。再好的容貌又如何?”

蕪靜抿住了笑,些許生氣的看著沙謙,“你怎能如此說,我們的妹妹是那樣的女子麽?”沙謙聽聞,轉過了頭,飛雪卻看見了那雙清冷眸子中淡淡的哀傷。

“無事,三哥說的對。”飛雪看著那個轉過身恍若無聞的身影,無人時,衣香鬢影掩過了幾聲歎息,冷眼看過了霓虹幾場別離,才變得如此深邃內斂。看遠處,到底在看何方,是在看歸路,還是在看過往,是在想桃花麵,還是依然眸光清冽。

不多時,筆墨紙硯便好好的鋪在了石桌上。飛雪手拿折扇,立於桃花下,桃花人麵相映紅。

蕪靜一筆一劃的勾勒著,一雙清水似的鳳眼,眉眼帶笑,淺笑嫣嫣,楚楚動人,蕪靜也看呆了似得,遲遲未落筆,飛雪站的累了動了一下才緩過神來,搖搖頭繼續畫了起來。

沙謙站在一旁默默的看著蕪靜執筆的雙手在畫紙上遊走,漸漸浮現出一位絕代佳人,眉清目秀,竟比飛雪本人更多了一份俏皮,多了一副跳躍的靈氣。沙謙看的也癡了,“未想她在你筆下竟活了一般,不似真人。”

蕪靜笑著敲了一下沙謙的頭,“說什麽呢,我畫的豈有真人好看。”沙謙被蕪靜敲得一愣,竟半天緩不過神似的盯著蕪靜。

飛雪聽聞,忙跑了過來,也被畫中人所歎服,“二哥的畫技太好了,把我畫的似神仙一般,都不像我了。”

蕪靜淺笑著看著飛雪,“這哪是畫中人,簡直就是畫中仙。你就是那從畫中走出的仙子吧。”飛雪被蕪靜誇得不好意思,也羞紅了臉。

沙謙此時也不再疏離,擠在飛雪和蕪靜之間專注的看著畫,轉過身一臉期待的如同孩子一般的看著蕪靜,“蕪靜,你改天也給我畫一幅吧。”

飛雪奇怪的看著沙謙,難道心智成熟了,便將哥哥也不放在眼中,直呼其名麽?

蕪靜倒是不介意,像是習慣了一般,“一個男子有什麽好畫的?若你那天身披鎧甲,我定將你的英勇神姿畫下來。”蕪靜依然一臉笑意,沙謙卻仿佛置身於光芒中一般,眼中都充滿了光,整個身子都浸在太陽的金光下,一身灰衣也熠熠生輝。

“我現在便去向父王請征。”說完便轉過身向大殿跑去。

“三弟三弟,你快回來,你還不能冒那麽大的風險···”蕪靜看著沙謙的身影,忍不住擔憂的跟著跑去。

隻有飛雪站在原地,匆忙放下的畫筆在紙上暈染成一朵小花,飛雪忙將筆拿起,一陣風來,畫紙隨風飄了出去,飛雪急忙追了出去,一把將畫紙搶了下來,才不至於落入身邊的荷塘裏,一旁的婢女也看揪了心。飛雪看著畫紙上的自己,撫平被自己弄皺的一角,將畫紙好好地疊起來,交給身邊的婢女,便也向大殿的方向走去。

世間怎會有這樣蠢的男子,為了一幅畫,而甘願冒著失去生命的危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