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一章 守株待兔

然而鳳台選婿終究是宮裏僅次於皇帝選秀的第二大婚儀,任性不得。我心中雖已選定了沈沐昕,但也總得回去給應選的諸公子們一個交待。否則,就是失了天家的威嚴和信義。

與沈沐昕雙雙歸來之際,瞥得鳳台上一男一女並肩而立,含笑相望,竟是晉文帝與徐皇後。

眾人見我到來,免不了行禮問安:“公主金安。”

我臉上一燙,揮手喚眾人起身,對沈沐昕耳語一句,隨即奔向晉文帝與徐皇後,低眉羞澀喚:“父皇,母後。”

晉文帝瞧見我的小女兒姿態,與徐皇後相視而笑,抬手間,身後的司儀官歡天喜地喊:“正三品禦前侍衛沈沐昕得選東床……”

聲音那樣響,回蕩在寬闊的鳳台上空,震動了祥和環繞的深深宮闕。我抬頭,望見高遠明淨的天空有鴻雁結伴成一字形飛過。據說,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兆頭,低頭又是歡喜一笑。

沈沐昕不慌不忙跪下,“臣謝皇上皇後恩典,日後必當竭盡全力愛護公主殿下。”

我站在晉文帝與徐皇後身側,安靜微笑,目光與他輕輕一碰,不由暈紅雙頰,梨渦淺現。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我的心願那樣簡單,終於如願以償。

是夜,晉文帝於昭陽殿設宴,大宴群臣以及後宮諸妃,自然秦珩亦是少不了的座上之賓。

徐皇後盛裝綰髻,著撚金線繡鳳穿牡丹圖絳紫宮裝,頭戴金燦奪目鳳冠,豔壓群妃。隻見她含笑立在階上道:“今兒個設宴是為慶七公主鳳台選婿之喜,隻是家宴,大家隨意,切莫太過拘束。”

底下自是一陣奉承附和聲。

我坐在徐皇後身側,目光低垂,隻管輕啜杯中的女兒紅,並不說話。

此時宴席開始,華燈漾彩,歌舞旖旎,觥籌交錯間,入耳皆是眾人此起彼伏的堆笑祝願。來來去去,亦不過是一句“恭祝七公主得選如意郎君”,粉飾得十分好聽,聽者卻無心。

我淡淡點頭應諾,眉色略顯不耐。久在宮中走動的人,自是最懂得察言觀色,說完後忙識趣地回座。倒是

徐皇後在底下輕捏一記我的手心,以目光示意我稍安勿躁。

我遂擠出幾分笑顏,做出對歌舞的饒有興趣狀。目光斜挑,睇見坐在我右手下側的沈沐昕雖在看歌舞,目光卻含了幾分飄忽。心下納罕:難道,他今夜也同我一般懷有心事?

終於熬不住,在得到徐皇後的默許下,我借故不勝酒意先行離開。

“如何了?”趁著四下無人,我問。

丹碧扶著我低語:“奴婢方才派人去打探過了,夜帝今晚沒有出席宴會,也不在宮中。”

我沒有說話,眼看紫宸宮就在眼前,丹碧遂再問:“公主,回宮麽?”

我搖了搖頭,暗夜中,我晶亮的眸光如劍上的鋒芒般冷銳,“不,我們就在這裏,守株待兔。”

半個時辰後,有轎子停落在紫宸宮外,竟是雲墨嫵。

我心下驚跳,正待現身提醒她不要進去。不想手腕一緊,徐皇後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來到我身側,眸光冷靜得幾近冷酷,“不許去。”

我急得紅了眼眶,“可是母後,紫宸宮已設下陷阱,刺客不知何時便會進去。我不去提醒,豈不是置四皇姐於險境不顧?她終究是與兒臣血脈相連的親姐妹,兒臣斷不能做這等無情無義之事。”

徐皇後命人鉗製住我,淡淡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宮原還擔心沒有魚餌可引得魚兒上鉤,如今墨嫵此去倒是替本宮解決了這道後顧之憂。再者,皇兒你焉知她和刺客不是一夥兒的?”

我情知母後心中必是對雲墨嫵上次宮外加害我一事耿耿於懷,隻得眼睜睜看著雲墨嫵進去,卻是無能為力阻止,淚雨紛飛地控訴:“母後,你怎能這般無情?四皇姐也是父皇的親生骨肉,她也是您的女兒呀。”

徐皇後麵色不改,隻吩咐人往我嘴裏塞上布條,看緊我,端然在宮人抬來的藤條木椅上坐下。

果然,不多時,紫宸宮又迎來了新的訪客。這一回,沒有半分懸念,正是我們在等候已久的夜帝。他沒有帶任何侍從,竟是獨身而來,鬼鬼祟祟地翻牆而入,教人想不對他生疑都難。

時間如指間流水,一分分流逝,然而我們守候在外,卻是焚心似火。

驀然間,女子尖厲淒惶的尖叫從紫宸宮傳出,彷佛受了莫大的傷害。

我心頭猛然一顫,得了自由後,我將口中布條扔擲地上,緊跟徐皇後身後直入紫宸宮。

“四皇姐,四皇姐!”我一路高喊,欲率先推開寢殿的門,卻被徐皇後拉住。

隻見她略使了個眼色,就有侍衛破門而入,我們跟隨其後。

殿內不點燈蠟,昏暗陰森。夜裏的風吹起殿內委地的帷幔,魅影交疊,寂然無聲中,透著幾分淒涼。

宮人掌燈之際,我甩開徐皇後的手,搶過一頂宮燈,衝進內室,大喊:“四皇姐。”

下一刻,宮燈“啪”一聲摔落地麵,火勢蔓延開來,晃亮我瞬間僵如化石的臉,以及如蟹爪般爬滿臉頰的冷淚。

內室淩亂不堪,衣裳碎裂了一地,風起,如殘葉般飄舞。雲墨嫵披頭散發地抱被縮在床內側,惶惶不安,淚痕殷殷,早已失了素日裏的端莊秀美。而秦珩立在床畔,亦是衣衫不整,不消問,已知道方才這裏發生了何事。

秦珩,他竟這般大膽,錯把雲墨嫵當做我給欺辱了!

假如我不曾偷聽到梅林裏的對話,假如方才在寢殿裏的人是我……

我抱肩不敢再往下想,隻覺得一股涼氣颼颼從腳底躥上心頭。

這個皇宮,我的家,何時已變得這般可怖?

“皇兒……”

徐皇後追我而入,眼前的淒烈慘亂,教她始料不及,亦不禁怔住。然而她很快冷靜下來,思及此事事關皇室顏麵,她忙喝令所有侍衛守在門外,隻留了近身的幾名宮人在側。

“夜帝,你好大的膽子!穢亂宮闈是死罪,你可知?”徐皇後怒顏相向。

然而事已至此,此刻再來問責,又有何用?

秦珩木然站著,彷佛有些反應不過來,“朕……”

我不想去聽他多作狡辯,取過一襲披風奔到床前,望著仿若失心般的雲墨嫵,忍不住落淚,“四皇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