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七十五章 禦風歸去

“沈沐昕,又是你!朕真是後悔,早幾年怎不一劍殺了你,也省得你今日一再壞朕的好事!”慕容瑜的眸子暗沉著,氣得冒火,似乎巴不得能用眼光將眼前這個礙眼的人殺死。

沈沐昕微微笑著,沒有說話,可飛揚的衣裳,優雅自在,卻自有一股淩人的殺氣在蔓延。

我上前幾步,站在沈沐昕的身側,沉聲道:“慕容瑜,你不能殺他!”

見我站在沈沐昕的身側,慕容瑜的眸光緊了緊,怒極反笑:“哦,這是為何?難不成朕殺了他,你便不活了麽?還是要以喝忘情水相逼?”

我怔了怔,忽而笑了,“都不是。我說你不能殺他,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因為他其實是你同母異父的兄長。正因為如此,我才不忍心看你們兄弟相殘。”

慕容瑜的身子劇烈地搖晃了一下,麵目震驚,怒吼道:“不可能!他與朕,怎麽可能是這樣的關係?你騙我,一定是你騙我。”

我輕淡一笑,化解了他的怒氣,“從來隻是你騙我,我卻不會騙你。”

慕容瑜一怔,眼中滑過一絲憂傷,近乎哀求地對我道:“雲兒,你原諒朕這一次,好麽?朕向你保證,從今往後,再不會對你撒謊了,再不會欺瞞你了,好麽?”

手心傳來一陣微微的疼痛,卻是沈沐昕悄悄在衣袖下握住了我的手,他握得那樣用力,不由教我微微蹙眉,低聲道一句:“沐昕,你弄疼我了。”

沈沐昕一臉的迷惘,聽我一言,才恍然醒來,當下放開了我的手,歉然道:“遲兒,我不知道。遲兒,對不住。”

我搖首一笑,“不,沐昕,若說對不住,也該是我對你說,你從無對不住我之處。”

沈沐昕對我溫柔一笑,“傻遲兒,你怎會這般想,一切是我心甘情願,與你無關。”

“夠了!當著朕的麵,你們這般卿卿我我,是什麽意思?難道,這就是你折回的目的?你就是想回來羞辱朕的麽?”慕容瑜忍無可忍的大吼,那雙不滿血絲的雙眸,已昭示了他此刻的心痛與震怒。

我平靜地望著他,“自然不是,我回來,是為了與你做一個了斷。”

慕容瑜勾唇一笑,目光滿是嘲諷,“哦,你想要如何了斷?”

我的眸中漾起一片溫柔,靜靜問:“若我說,讓你放下這裏的一切,隨我寄情於山水間,你可願意?”

那一刻,心底未嚐不存著一份期望,盼他能給我一個想要的答案。

慕容瑜的黑眸驀然沉靜下來,緊緊盯著我,許久歎氣:“雲兒,你明知朕身為一國之君,如今晉國複勢,朕不能丟下國家和百姓不管。你……你為何就不能體諒?”

我靜然微笑:“我就知道,你定會這般答我。”

轉首,望著身側眉目如畫的男子,微微一笑,“沐昕,若我要你退出這一場角逐,放下昔日的恩怨情仇,隨我隱居山野,你可願意?”

沈沐昕望著我,唇畔緩緩勾畫出一個如斯美好而溫暖的笑靨,牽起我的手,默默相望,在我的手心鄭重寫下一句: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遲疑許久的心,飄浮許久的心,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停泊的岸邊,終於有了決定。

目光流轉,從眼前這兩個同樣風華無雙的男子身上擦過,我微笑道:“其實,我應該高興,因為原先糾結的心事,在今日終於不必再糾結了。沐昕待我一如從前,從未變過,忍辱負重到今日,為的,也大多是我和他父親的遺願,並非是為了一己之私。那三年的愛戀,到底不是我的自作多情,我也愛錯人。而奕譞你,因著一場陰謀,我們結識,我原以為這世上唯你我不可愛,不能相守,糾纏許久,我們相互試探,相互利用,也在不知不覺中靠近了彼此的心。如今一切水落石出,當初的一切不過是父皇的將錯就錯,你我之間並無血海深仇,再無障礙,我本該高興。可我此刻,卻委實高興不起來。”

“為什麽?”慕容瑜緊聲問。

我望他一眼,輕然答:“因為,經曆了這一切,我才明白,這世間的愛,百轉千回,轟轟烈烈地燃燒,其實遠不如細水長流來得甘美。九重宮闕的高

貴,遠不如寄情山水來得愜意。我這一生,從前隻為別人而活,如今卻想要為自己活一場,沒有天下,沒有陰謀,沒有利用,沒有傷害。這一次,我想簡簡單單地愛一回。但今日如若我不做出一個抉擇,隻怕於你們二人,皆是不公平的。所以我決定,忘記這一切,獨自歸去。他日,緣生緣滅,緣來緣去,究竟情歸何處,便交給上天去決定。”

說罷,我拔開瓶蓋,將那一瓶可令我忘淨世間煩惱的甘露飲下,所有的愛恨在這一刹皆已化作雲煙,乘風歸去。

搶過一旁的戰馬,我縱身躍上去,策馬而去,前路茫茫,便任我歸去,從此天涯陌生,再見已不相識。

我知道,沐昕會成全我,而慕容瑜,肩上的千斤重擔壓著他,不會令他有機會追隨我而來。

夏日的午後,總是又悶又熱。即便身著薄如蟬翼的流素緞寢衣,一覺醒來,後背也總是濕膩膩的一片,貼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輾轉反側,身上仍是燥熱得難受,索性起身,吩咐侍女準備湯水和花瓣沐浴,而後靜坐書桌前練字。

養傷的這兩個月以來,我甚少踏足房外,一來是我傷得極重,一路騎馬奔波,幾經折騰已使得傷口撕裂惡化,適宜靜臥養病,以免不小心牽動傷口惡化了以後會留下什麽病根;二來,自打離開後,我便一直心灰意懶,懶得走動,平素連侍女也不喜放在身旁伺候。是以閑來無事,我便練字靜心,偶爾攬一卷詩書看上一整日,從不過問外間事。

說來也奇怪,我被人救起,到這個地方養傷已兩月有餘,可從來隻見侍女,甚少見著此間的主人,是以從傷好至今,我一直未得機會親自向主人家道謝。也不知,究竟是哪位好心人救起了我,且素昧相逢,這裏的侍女平日裏待我態度卻是極恭敬的,所求莫無不應,一幹吃的用的,皆極合我心意,彷佛一早便了解了我的喜好。須知我從前好歹也是一國公主,更曾為帝妃,吃穿用度,皆是極挑剔的。且觀其侍婢,言行間極有分寸,從不多言,奴仆尚且如此,更別說主人了?隻不知,會是怎生了不得的人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