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四十章 子承父望

“還能怎麽樣?”南宮澈,哦不,應該喚回他沈沐昕了,苦笑著歎了一聲,麵容掩不住的愁苦悲戚,隻這一句,已抵得過千千萬萬句。

是呀,還能怎麽樣?這世上最深最重的仇恨,莫過於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慕容澤如斯霸道地奪人妻子,教人妻離子散,想來沈沐昕的父親心中必定無限悲憤,恨極了慕容氏吧。如此,我想要勸說沐昕放下仇恨,交出解藥,豈不是難上加難?

我沒有搭話,雙眉聚攏,也跟著歎了聲氣,安靜地等待著沈沐昕的下文。

“娘走的那一夜,爹爹一句話沒說,便將自己獨自關在房裏,大醉了一場。我和婉婉不放心,在門外守了一夜,透過半敞的窗戶,見著爹爹站在娘的畫像前默默流淚。他說,雨虹,原諒我,但凡有一點法子可想,我絕不願意舍了你去,我寧可陪著你一起死。可我到底不能扔下祖輩的這片家園不顧,再者,咱們的一雙兒女,還那樣小,總不能讓他們剛沒了娘,就跟著沒了爹呀。那是我和婉婉第一次見著平日談笑風生的爹爹如此心酸的模樣,當下痛得心如刀絞,捂著嘴,不敢哭出聲,隻怕爹爹發現了我們在,會更加難過。從那時起,尚且年幼的婉婉和我,便開始變得懂事起來,再不敢胡鬧惹事,更加不敢提起娘,生怕惹得爹爹傷心。”

我默默不語,想象著一對年幼的兄妹躲在窗下,看著父親對著被奪走的母親畫像低訴雙雙垂淚的情景,想著他們年少時的艱辛,不由大為心酸。也許,就是從那時起,仇恨的種子便在沈沐昕幼小的心靈裏深深紮根下。那些積蓄多年的仇恨,終於在多年的隱忍後,以驚人的陣勢爆發出來。可他們兩個,分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難道就非要鬧得個你死我活的下場?難道除了以一方的徹底勝利,和另一方的死亡作為結局之外,就沒有別的法子了麽?我怎能

,怎能忍心看著我曾經愛過,和此刻正愛著的這兩個男子,骨肉相殘?

沐昕,你和慕容瑜之間,便隻能鬥得個你死我活不可麽?就不能放他一條生路麽?

可望著男子那張因為憤怒而微微發紅的臉,那雙氤氳著水汽的墨瞳,這句臨到嘴邊的話,我終究沒有勇氣說出口。

而沈沐昕的故事,仍在緩慢敘述中。

“第二天,爹爹從房裏出來,便辭了重金請來的先生,派人去撬開了緊閉多年的密室,取出當年無雙公子和禹帝共同編寫的帝王業,親自給我和婉婉授課。爹爹說,原本先祖遺願,隱居於此,本不該再問世事,所以才將那些治世經緯的書籍塵封了起來。然而,是可忍孰不可忍!避世隱居,並不意味著軟弱可欺!慕容澤如此惡行,實在欺人太甚!爹爹取出這卷帝王業,盼的隻是我能早日成器,學會個中的帝王禦世之道,他日君臨天下,重振先祖往日的光輝。一可護得妹妹周全,二則可奪回娘親,一家人重聚天倫。那是第一次,爹爹跟我們提起白帝,以及當年之事。而我,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與生俱來的血統,並不比那些皇族子弟遜色半分。我是白帝的後人,自當創出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業。是以,即便爹爹不這般囑咐,我也早在心裏暗暗立下此誓,有生之年,不報此仇,不洗今日之辱,我沈沐昕枉為白帝後人!隻待一朝學成,便可入世,血沈氏之辱,報奪母奪妻之恨!慕容氏曾加諸在爹爹和娘親身上的,我勢必要他們百倍償還!因著婉婉年幼,當年懷在娘胎裏就落下了身子弱的病根,一直調理著,也不見好。爹爹憐她體弱多病,又是年幼失母,對她還很是疼愛,要求並不十分嚴苛,隻盼她平安長大。反倒是我,身為沈氏長子,肩負的責任自然要更大一些。每日不到三更,爹爹便派人喊我起床練武,五更挑燈讀書,到了

午飯前,則必須將今日所學所感寫下呈給他看。如若爹爹覺得我有一絲懈怠,言辭稍有不苟之處,便罰我站到日頭下,不許吃午飯。偏生我那時年紀尚淺,即便聰慧用功,可對於那些深奧晦澀的帝王之道、禦下之術,並不十分懂得。是以常常一知半解,寫的東西常常惹得爹爹大發雷霆,不由不餓著肚子站在太陽底下罰站,常常體力不支暈倒。爹爹也不疼惜,隻命人打來冷水將我潑醒,繼續罰站。爹爹常言: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婉婉每每看著不忍,欲替我出聲求情,卻被我以眼神製止。我曉得爹爹的苦心,也不願辜負他的期望。所以,即便有些難為自己,我也可以堅持忍受。”

自小便知男兒難為,可也不曾見過這般辛苦的。

我不由得握住他的手,柔聲慰藉:“沐昕,那段時日,你必定吃了不少苦頭吧?沈伯父對你,是愛之深責之切,到底太嚴苛了。”

男子白皙的麵頰上滿溢悲苦,微微苦笑,“這哪裏就算得上是嚴苛了?若你覺得這就算是嚴苛,那隻怕後頭的,你便不敢想象了。待我稍微年長些,爹爹便加大對我的教導力度,冬日裏躺在千年寒冰床上打坐研習內功心法,夏日裏站在火爐旁靜立不動,常常就是一天一夜。我曉得,爹爹此舉意在磨練我堅忍的意誌,而我,也正有此意。慕容澤的豪奪強取,娘的離去,爹爹先是承受了奪妻之辱,而後再承受喪妻之痛。自打那以後,爹爹整個人性情大變,再不複從前的瀟灑風趣。如同行屍走肉般活著,總不過,熬過一日算一日。若非因了娘臨行前的囑托,要照顧好我和妹妹,隻怕爹爹再已活不下去。我知道,爹爹人雖為老,心卻已滄桑,他已不能再承受更多,我不可教他失了最後一線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