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議政

蘇盛將軍是個大嗓門,似乎是急火攻心,一進門便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楚凰本是往外走,被蘇盛連連的叩頭止住了腳步。涼淵將折子擲在地上,提高了聲道:“現在跪朕又有何用!若不是你領的軍當日放走那賊寇,他們如何能這般囂張!”

蘇盛剛毅的臉浮現悔恨之色,又幾個重重的叩頭,額頭見著已是滲出血絲:“皇上!是屬下無能…...屬下不為自己辯解,隻求皇上給屬下一次機會,便是豁出命去臣也要五花大綁來那亂臣賊子!”

“晚了。”涼淵冷冷道,眉峰上揚至鬢:“那賊子今年格外猖狂,向朕要三十萬兩黃金,否則便發兵邊關。”

“皇上——”蘇盛像是還有話要說。

涼淵龍袖一揮:“罷了,你退下罷。”

蘇盛將軍退出去後,涼淵從龍椅上站起身,在細軟華美的地毯上慢慢踱步。楚凰透過珠簾也能瞧見他眉心深鎖,忍不住出聲問道:“為何不發兵?”

涼淵倒是沒想到她會發問,在深宮中最忌諱女子過問政事,但涼淵此時頗心焦,便也沒有斥責她,隻是心想一女子怎麽會有什麽好見解,隻淡淡解釋了幾句。

“那賊子要的便是出兵的正當理由,靖國要是發了兵,他便有了由頭挑起戰事。邊關連年征戰,實在不想百姓受苦了。”

楚凰倒沒想到,涼淵竟然是這樣一個諸事為民的好皇帝。她在前世的傭兵知識都還儲存在頭腦中,此時清楚了事端,心下幾番思量,已經有了主意。

“皇上為何不邀他入京?”

涼淵止住步子,看向她:“入京?”

楚凰點點頭:“對,入京。若是在皇上的地盤,那麽諸事更好商量。而且還能起到拖延之效,如若我們能拖延住賊子在邊關攻城的腳步,再攻它個出其不意,賊子便是想再要三十萬兩,也沒有了那個資格。”

這番話說出,涼淵便是要對楚凰刮目相看了。仔細思量後,涼淵隻覺這計謀實在不像一個久居深宮,而且還是一個他所熟悉的前皇後所能講出的。

“這計謀…..背後一刀,真是狡詐。”

涼淵意味深長看著楚凰。

她落落大方,不以為然:“這又何妨。兵不厭詐。”

說完後楚凰便告退,涼淵看她還穿著最初見她的一身素衣,頭上也隻別了一朵素色白花,身影不似往日柔弱,反倒堅韌。走入門外的瓊花樹下,瓊花雨露不比佳人,讓他微微愣神。

是她變了?還是我從未識透過她。

五日後,邊關第一大賊黨雲奴派使者來了京城。

這使者身份說小不小,名喚戈炎,也是雲奴鼎鼎大名的首領之子,但他是庶出,就不比他的哥哥戈淼血統尊貴。靖國人都對此頗有微詞,人人都說雲奴是瞧不起皇上,才派了個小角色來朝見。

楚凰倒不這麽想。她對涼淵說:“庶出,自然有庶出的好處。”

前往浮雲園赴宴的那日,涼淵出眾人所料,除了帶去皇後和貴妃,還帶了楚凰。涼淵還給了楚凰一個小巧的轎輦,但嘴依舊是鋒利無比:“怕你走得腿斷,也

是你這次有功。”

楚凰早對他的嘴毒習以為常,就是在上轎時身後傳過來兩道陰毒的目光,仿佛要刺穿她的身體。楚凰當然知道是誰,在這深宮中最初與她結下仇的是誰,一目了然。

沒忍受這目光多久,浮雲園就到了。

待眾人入座後,茶宴已擺好,外頭的公公也剛好喊起來:“雲奴使者,二王子戈炎朝見皇上——”

擂鼓名動,竹蕭聲聲。戈炎帶著兩個近身侍衛入殿,手中舉著一柄畫卷,對著皇上單膝下跪祝安。

抬起頭後,楚凰才得以看清他的長相。戈炎容貌平和,若不是穿著一身戎裝,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兒,溫潤如玉,難以置信是在邊關長大的。

戈炎開口,倒說的一口流利漢文:“此番前來拜會皇上,還給皇上帶了一份禮物。”

說著便呈給了近旁的公公:“這畫卷是我兩年前偶然入手的佳作,小小心意,聊表真心。”

涼淵展開畫卷,眼中浮現驚歎之色:“這畫卷是前朝第一畫手劉一安的封筆之作,三年前朕一直在尋找,聽說是落入了燕國皇上南浮生手中,沒想到卻在你這裏。”

戈炎笑道:“皇上若是喜歡,便最好不過了。”

晚宴開始的比預料要順利很多,楚凰本來坐在宴席最尾端,吃了一陣便覺飽了,又離後門最近,於是也不看歌舞升平,徑直走了出去。

浮雲園名副其實,因為處處有溫泉蒸騰出熱氣,在這時節便有點像走在雲端。楚凰穿過小徑,在瓊華樹下停住腳步。

如此算來,她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時代,又莫名穿到了這個與她同名同姓的女子身上,已經有半月之多。較之一開始的彷徨,現在更多是習慣了這裏的生活,楚凰不比別人,傭兵生涯讓她對各種難以適應的生活都有強勁的適應能力。

自己這個身體,像是與那涼淵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但她並沒有繼承那人的記憶,偶爾想起一星半點,頭便痛楚陣陣。

不過這些,又有我有何關係?

楚凰嗅著瓊花淡淡的香氣,心中作了打算,便走一步,看一步罷!正此時,有人偏偏要來打破這份祥和安逸,聲音尖細而熟悉:“喲,本宮當是誰有此雅興在這裏賞花,原來是妹妹。”

楚凰不用回頭,也能知道這尖酸刻薄的語氣是誰。

“恐怕也隻有妹妹才會有賞花的雅興了。現在不比往日,妹妹又沒有了夫君作伴,哎呀說來說去妹妹還是個克夫命……”

楚凰回過頭,那人鮮豔的紅綢濃的像是滴血,冷道:“一口一個妹妹,誰說了是你妹妹。”

貴妃訝異,捂住了小口驚道:“不曾想,妹妹現在便是這般膽大了。”

楚凰冷哼一聲,不想再與她多做糾纏,繞出瓊花樹往更深處走去,經過那貴妃時不妨她的手狠抓了過來,直衝向楚凰的臉。

但此時的楚凰並不比往日,盡管這身體並沒有她前世那般強勁,憑著敏銳的感官和淩厲的身手,區區避開還是能夠做到,而且還反過來扭住了她的手。

“你想做什麽?”楚凰

手中用力,眼裏浮現一絲殺意。

貴妃想做害人的人,身後也沒帶人過來,此時是後悔不已,對著楚凰隻能怒罵:“你若傷了本宮半點,皇上便會要了你這賤人的狗命!你且試試!”

“我那日就算是揪著你的頭發把你扔出了冷宮,皇上也隻是打發我去了洗衣房,還沒過幾日我便又在乾清宮侍奉了。你現在跟我說這些,不覺得自己可憐?”

貴妃怒喝“你——”,楚凰扭著她的手將她置於溫泉邊,輕一推,噗通一聲,大片水花濺上岸。也不聽貴妃尖利的罵聲,擦了擦手便走了。

快雞叫時,楚凰突然驚醒。直覺告訴她屋外有人,警惕地從枕頭下摸出一把小刀,楚凰隔著帳子觀察外麵的動向。

門吱呀一聲輕響,有腳步聲在慢慢逼近。

等那人的一隻手掀開帳子時,楚凰的小刀快速地橫上了他的頸間。待看清來人後,兩人皆一愣。

“是朕。”涼淵被那刀橫著,刀片在月光下明亮無比,低了聲明顯很生氣:“把刀給朕收回去。”

楚凰收了刀,冷冷望著皇帝:“三更半夜,皇上不在自己宮裏睡覺,好端端跑來我這裏幹什麽?”

“當然有事才會找你。”涼淵已經往外走去,夜裏換了一身白袍,白龍在身後張牙舞爪,楚凰不由得歎了口氣:為什麽我要在這該睡覺的時候幫你做事?

“我可有報酬?”

楚凰問得涼淵一愣,回過頭道:“什麽報酬?”

“讓我做事,除非心甘情願,我都要報酬。”楚凰舉起五指:“今晚起碼這個數。”

涼淵對楚凰這種做法很是不滿,沒說什麽,僵硬地點了點頭就走了。

在最大的那溫泉下,隔了十幾步遠都能看清有一個黑影。待楚凰跟著涼淵走近,才發現是白日雲奴覲見的使者——戈炎。

這月朗星疏的夜晚,一個是首領之子,一個是一國之皇,約定好的相見到底是為了密謀還是其他,楚凰滿腹懷疑,跟在後麵,遠遠看著。

“這人是——”戈炎似乎沒想到涼淵還帶了其他人過來,眼裏浮現異色。

“她不會威脅到我們的談話,現在可以開始了。”涼淵背身而立,月光下的白衣顯得俊美異常:“你呈報上來的密文,可屬實?”

“一字一句,皆是真相。”戈炎道:“若皇上不信,可再探幾人去雲奴,我知道皇上在雲奴內部有的是探子。雲奴現在遭遇內亂是人人皆知的事,隻是對外人不方便告知罷了。”

涼淵沉吟,抬起頭深深打量著戈炎:“那你現在告訴朕,是什麽意思?”

“皇上。”戈炎突然笑了,玉一般溫潤的男子說出了野心勃勃的話:“雖然我是庶出,但我也有宏圖霸業,也想當上首領,這是男兒的誌向。”

“所以你想供出一些密文,先與朕聯手平定內亂,再一舉稱王?”涼淵朗聲大笑:“這般刁詐,你覺得他們會服你嗎?”

“會。”戈炎勾起嘴角:“他們隻服強者。”

涼淵看他片刻,點頭道:“既然如此,朕便祝你一臂之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