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公主與農夫
栴檀羅尊者將難陀法珠當空一拋，口念真言，十八顆佛珠當空變為十八位佛陀，法相各具神妙，有喜相、怒相、哀相、樂相、愛相、惡相、懼相、安平相、苦相、舍相、慈相、悲相等等，當空誦念咒語。
摩勒一躍當空，凝神大喝，一拳攜雷而出，隻見一尊佛轟然崩裂，又生出一尊來。摩勒又是一腳，一道手臂粗的閃電隨之而出，三尊佛陀又是碎裂後重又生成。四方陰霧繚繞，梵音陣陣擾人心田。摩勒呆呆看著四方，隻見四方一片虛空，再也看不到地上眾人，虛空之中都是佛陀，充耳都是佛音。打碎一尊佛陀，衍生十尊，須知煩惱妄想，人莫能免，心中越是勸慰自己不要去想，念頭越是熾烈。因此以強力破除，當真如火澆油一般。摩勒這才曉得此等術法不可力破。
他憶起與韋陀鬥法時，曾召喚劫雷，雖頗為耗損法力，但對破除幻境似是頗具威力。於是再不遲疑，躍至當空，舌綻春雷。虛空中霹靂閃電，直如滅世一般！
地麵上眾人看著念珠環繞中的摩勒拳打腳踢如籠中困獸，盡皆莞爾，又看到摩勒使出劫雷，虛空中裂縫橫生，地裂石飛，盡皆大驚失色。龍華園乃佛國淨土，地質堅逾金剛，已到不生不滅之境。被損壞的如此慘烈怎生了得，於是眾人口誦佛號為栴檀羅尊者加持佛力，尊者精神大振，真言更急，忽然間雙目疾睜，倒退出數丈之遠，一口金色鮮血噴出，他與難陀佛珠心神相連，竟受傷了！
眾人急忙過去攙扶住栴檀羅尊者，憂急道：“尊者，您不要緊罷？”
栴檀羅尊者搖手站定，麵色竟有一絲潮紅，道：“此子當真有撼天之力，幸虧沒有與他武鬥。不過，以力破法哪是那麽容易？”
隻見虛空中的摩勒狀如癲狂，雷電風雨更急，栴檀羅尊者當即坐下，向眾人合十道：“諸位助我！”現場上百號六欲天修佛之士圍繞栴檀羅尊者坐下，口誦真言加持相助。
摩勒心海中那位藍色女子身影好整以暇地塗著手指甲，瞥了一眼閉目而坐的金色身影：“看樣子那小子遇上麻煩了，你就一點不急麽？”
金色身影哼了一聲：“區區幻術，他如果連這都破不了。還配修習我族大法麽？你要著急的話，一道九霄神雷不就完結了麽。”
藍色身影笑道：“我等使力會抽空下界元氣，還是讓這孩子自己想法子吧。我看這個禿子的幻術倒有點小門道呢，你說他們念的那個佛是不是更有意思呢？”
不說心海兩道人影袖手，再看摩勒心下越來越狂躁，似是著了魔怔一般。他看到自己過去為奴時輾轉被賣，挨餓、受凍、鞭笞、毒打，一尊尊佛陀變成一個個惡主子、一個個販奴者，越是抗拒越是憤怒，越是擊滅越是增多，這些如魔似鬼的佛陀竟連劫雷都除滅不了！
他漸漸打得累了，心思由憤怒而茫然，由茫然到空明，不由自主又打出金色人影所教的古樸拳法來。這拳法如舞蹈，如巫祝，在伸手彈腿間泛出寧靜自然的韻味。在他閉目中，漫天佛陀漸漸化為十八尊，十八尊佛陀看著他打的拳法，麵麵相覷，越看越奇，更有幾尊竟不由得隨著摩勒的拳模仿起來。
天上的劫雷緩緩匯聚成一把大劍，摩勒雙目睜開，平靜自然地執在手中，漫步走出，隨手漫不經心地一劍：“過去心不可得，盡可斬之！”
六尊佛陀寂滅！
摩勒麵色無喜無悲，又是隨手一劍：“未來心不可得，亦可斬之！”
又是六尊佛陀寂滅！
摩勒看了看手中長劍，深吸口氣，雙目毫光大放：“我已不複為奴，自今起，我命由我不由天。現在心吾盡得，無需再斬！”
剩下的六尊佛陀麵露微笑，合十點頭：“善哉！”齊齊寂滅，天空恢複晴朗，難陀佛珠轟然鳴響，掉落在地。
摩勒手中劍一收，冷哼一聲，大步走到栴檀羅尊
者麵前，道：“你又有何說？”
栴檀羅尊者單掌致禮，俯首道：“道友勝了！”
摩勒怒氣勃發，你們莫名其妙的車輪戰，難道為的就是耍狠鬥勝麽？正待欲言，卻見毗濕奴從遠處奔來，喊道：“快快住手，誤會，誤會，怎麽又動起手了？”
此時心海之中，那藍色身影的女子竟悠悠歎氣道：“這什麽佛的幻境也一般嘛，唉，他始終是得了你的傳承。”她自是不知，摩勒將雷化劍，以心意相合，正是符合了佛家慧劍斬心魔的要旨，所謂一匙開一鎖，哪是像表麵上看來那麽容易？
毗濕奴跑過來看著坐在地上的眾人和站在當地一臉忿然的摩勒，合十道：“阿彌陀佛，這位是韋陀菩薩的道家師弟。真是一家人不識一家人，看在菩薩金麵，有何誤會冰釋如何？”
眾人又是一陣大嘩，韋陀菩薩的師弟？眾所周知，彌勒菩薩三會龍華後，成就未來佛，韋陀菩薩會升做彌勒佛的脅侍菩薩，到時可說是佛祖下第一紅人。今番對彌勒菩薩的師弟連番動手，可謂得罪之至。更丟臉的是，這麽多人居然都折在這位年輕人手裏。一時間眾皆惴惴，場中寂靜。
毗濕奴又道：“都怪我行事不周，我不是給了你菩薩的應身墜麽。你為何不拿出來呢？”眾人又是悚然，這應身墜相當於隨身召喚符一般，非關係至親者絕不能輕易送出，可見韋陀金剛菩薩對這位師弟頗為賞識。
摩勒一指守門僧，道：“我明明給他看了。可是不知為何，他們莫名其妙連番相難。”
眾人目光不善地看著守門僧，守門僧脖子一縮，吃吃地道：“這、這事與我無關。”
毗濕奴將守門僧一把抓住，大聲道：“那些人間之人現下何處？”
守門僧聶聶諾諾道：“在、在穀田。”
“什麽？”毗濕奴蹦了起來：“誰讓你送穀田去了？”
守門僧欲言又止，用手指了指上方：“是、是那位。”
毗濕奴一呆，摩勒皺眉道：“這穀田是何場所？”
毗濕奴苦笑道：“就是種田的地方。”
摩勒一聽，大動肝火，抓住毗濕奴吼道：“好哇，你誑我來和韋陀師兄賭鬥，卻把阿黛絲他們送去當農奴了。好你個禿驢，快帶我去見她，若她少了一根頭發，我和你們沒完！”
毗濕奴都快哭了，連聲道：“師叔手輕點，她們此去也非壞事，說不定還有大福緣，咱們、咱們這就過去！”
一行人尾隨毗濕奴和摩勒向穀田飛去。
摩勒和毗濕奴等人看到了萬畝穀田，不由得一呆。隻見阿黛絲和眾侍者正站在田間地頭，有說有笑地采摘著稻穀。他們一個個頭戴鬥笠，神情歡快，哪裏有絲毫受罪的樣子。
阿黛絲將手中的種子灑在紅土地裏，虔誠地合十誦咒，又拿過一缽水，揚撒其上，轉首向一個露著肚腩的胖農夫道：“彌生伯伯，是不是這樣啊？”
彌生伯伯一臉笑容，腰上插著一個大布袋，偌大的光頭上帶著個小小的鬥笠，說不出的滑稽可喜。笑咪咪道：“咒念一遍，水灑七番。灑無根水時心裏也要默念生長咒，這長生稻可嬌貴很呢！”
阿黛絲又將一粒粒種子放入土裏，念咒隻見土地如花蕾般自動合上，又取過一缽無根水，一粒粒地灑將過去，如是者七遍，神情專注，竟未看到摩勒等人飛了過來。
一株株禾苗破土而出，眨眼間就生長成一人高的穀苗，又在眾目睽睽下開花結實，一粒粒飽滿的穀粒在迎風間跳躍而出，如有生命一般。隻見那個叫彌生的農夫抽下腰間布袋，迎風一張，地上的顆粒瞬間被吸入袋中。稻穀再次開花結實，瞬間又產出一茬穀粒，彌生再用大布袋收入，如此一連七次。
摩勒等人靜靜地看著這一幕，身後的眾人齊齊俯首，口誦佛號。阿黛絲這才看到摩勒等人，
驚喜道：“摩勒！”
“阿黛絲，你沒事吧？”
“唔，我好得很，彌生伯伯在教我種稻穀呢！”阿黛絲喜孜孜道。
摩勒心說你在西夜國為何不去種稻穀，堂堂公主在田間地頭，學會種稻穀便喜成這般？
一臉笑容的彌生伯伯上下端詳了摩勒一番，笑容益發可親：“不錯，小娃娃不錯。你與韋陀較力，略勝一籌我倒並不驚訝。更難得破了難陀佛珠的十八般煩惱，因禍得福得其本心，此後心魔大減大利修行。哈哈哈。”
摩勒料到眼前是位佛宗大人物，恭恭敬敬道：“無奈之舉，望菩薩原宥。”
彌生伯伯哈哈大笑，對阿黛絲道：“你們也該走了，再不走這個小家夥連我的園子都會掀起來。小女娃頗有悟性，蠻好蠻好，那些穀種便送與你罷。”
阿黛絲臉色一紅，向彌生伯伯謝過，便攜摩勒走出田埂，眾人看著阿黛絲手中一小把小指頭大小的穀粒，竟大有豔羨之色。
毗濕奴向彌生恭敬行禮後便帶摩勒、阿黛絲等人走離穀田，揮手念咒，光門再現，毗濕奴向摩勒笑道：“師叔可謂不虛此行，不但與韋陀金剛結緣，還能得他老人家誇讚，真是福緣深厚。”
摩勒想起對毗濕奴多次動粗，大感歉意，當下遜謝，問道：“你們說的那位是哪位？是彌生老先生麽？”
毗濕奴笑而不答。摩勒也合十一笑，尾隨眾人走入光門。
阿黛絲等人回過神來，一看四周已身在佛窟內。阿黛絲數了數手中的穀粒，由於手小穀大，竟隻攥得七粒。她小心翼翼地將穀粒放入香囊，貼身放好，摸著壁畫上經變中農夫收稻的場景，歎道：“《彌勒下生經》說，於未來之時衣食豐足，稻穀一種七收。看來是真的呢，這些穀種我要帶回西夜，我國就再無饑荒之苦。”
摩勒聽得“彌勒下生經”幾個字，腦中靈光一閃，脫口道：“我知道了，那彌生伯伯就是彌勒佛！他們說的那位也是彌勒佛！”
阿黛絲捂嘴笑道：“你才知道啊，讓你多讀些書，你偏不讀。現在有眼不識真佛，後悔了吧！”
摩勒暗道自己蠢鈍，那彌生伯伯長得一副彌勒佛的樣子。書上都有描述，可說盡人皆知，自己隨阿黛絲入王府後受她教習，早已能認字看書，隻是生性喜武不喜文，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摩勒尷尬地撓了撓頭，忽然間手臂上白光一閃，一個金色的龍頭伸了出來，眾人驚叫退後。龍頭裂開大嘴叫道：“人間，我嗅到了人間的氣息！我回到了人間，蘿藦耶娜，你快出來看看！”
摩勒左臂又探出一個紅色的龍頭，歡喜道：“真的是呢！主人帶我們回到人間了！”
摩勒看著身周一臉驚駭的眾人連連後退，轉首慍聲道：“我說，你這蠢龍，能不能不要這麽出來嚇人？”
公龍縮了縮頭，變成拳頭大小，訕訕道：“主人說的是，一時激動，這不忘了麽？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摩勒向眾人笑道：“他們是我收的龍寵，不會傷人，你們別怕。”
龍寵？公龍眼睛轉了轉，又諛笑道：“主人，您看能不能給我們起個名字呢，這樣也好方便使喚，是不？”
左臂的母龍小聲道：“我們不是有名字麽？”但一看到公龍如刀鋒般犀利的眼神，也縮了縮頭，變小纏繞在摩勒臂上。心下暗暗嘀咕，主人可能真的不知道人類給龍起名字意味著什麽吧。
起個名字啊！也對，以後總不能直接喊公龍母龍吧，摩勒心想。有了！摩勒想起幼時隨阿黛絲入宮，當日吃的美食這輩子都忘不了。放開肚腹，廚房當時都供應不上了。
人生難忘的回憶莫過於此，摩勒吞了吞口水，對臂上的公龍和母龍鄭重道：“以後，你叫皮蛋，她叫麻花！”
“噗通通”，身後眾人白眼一翻，齊齊絕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