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昆侖奴（下）

目送著老師消失的方向，摩勒心頭充滿感激和幸福，但拿起貝葉經傻了眼——他不識字啊！一個自幼被賣來賣去的昆侖奴哪有接受此等機會？剛才黃龍真人授經給他，一個心虛一個興奮，都忘了這個在普通人看來都不是門檻的門檻。

摩勒摸著經卷浮凸的文字，不多，每頁隻有百十來字，可就是幹瞪眼沒轍。但摩勒畢竟是少年心性，也不太沮喪。將經卷往懷中一塞，又練起拳來。將記憶中的拳法又輪番使出，初時拳法分際還依稀可辨，後來越使越是順暢，漸漸圓轉如意，再也分不出派別體係，力猛處飛沙走石，收拳時靜若處子。

此時的拳術比之初上山之際威力大了何止百倍，摩勒自己也有所察覺，看著身周數十丈方圓被掃出平整如鏡的地麵，以為是築基成功後功力大增。其實他根本不知，築基成功隻是為修真打了個基礎，邁進了修真門檻而已，武力比之先天境界並未強出多少。

又是月上中天，摩勒覺得腹中饑餓，便進入深山，從記事起便饑餓不斷，這山野覓食簡直如同本能，不一會兒便摘了滿滿一衣兜野果，還打到了一隻野兔。用山泉將野果洗淨，將野兔剝皮拆骨，聚起柴禾點起篝火，烤起野兔了。伴隨著陣陣肉香，摩勒一邊啃著野果，一邊哼起小調，直覺得從未有過的自由和幸福，比在土司少爺那裏白天挨打晚上睡馬廄天淵之別。

摩勒在山上鑿出了個山洞，弄了些幹燥的的樹葉甘草，在這裏安家了。

如此數日，摩勒在山野間除了練武就是打獵，日子倒也逍遙自在。一日，他在烈日之下練拳，練得興起，將破爛衣衫和三頁經卷搭放在樹梢枝頭。

令人驚奇的一幕發生了——熾烈的陽光照射在金光閃閃的經卷上，中間的那一頁光芒大作，向樹下投射出一道清晰的投影。那身影身著古怪的裝束，五官形貌與西域人、色目人、漢人、昆侖奴都大不一樣，那人隻有三尺多高，但偏偏給人感覺有如洪荒巨人充滿壓迫感，那身影緩緩坐在地上，身上金光燦然體內卻如水晶般透明，一道道紅線由心輪分成六道先後向海底、囟門、雙足、雙臂遊走，摩勒覺得那紅脈運行有種說不出的魔力，不由自主地盤膝而坐，心念隨之而走，周身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

紅脈一閃，又從左足起，經由海底、心輪、囟門、右臂、右足、海底、心輪、囟門到左臂止。如此幾番，紅脈遊走路徑越來越繁複，摩勒聚精會神竟同步跟上，直至七輪後，那身影睜開眼來，麵無表情地向摩勒點點頭，一閃而逝。

摩勒心知這是莫大機緣，罔顧其它，生恐忘記，將七輪紅脈的遊走線路又練了幾遍，隻聽得體內瓦釜雷鳴，凝神之下，仿佛看到體內變成了無盡寰宇，幾道紅脈粗如巨輪劃空而過，身上氣力仿佛無窮無盡一般，摩勒暗喜，直道是老師留下的神功助自己在修真路上又大大跨進了一步，殊不知他已步上了一條罕見的修行途徑。

第二日，摩勒又將那頁經卷懸置樹梢，黃金人影又出現了

此次這黃金人影左拳一握，右掌平伸，打出一個玄奧非常的姿勢。

摩勒趕緊依樣而行，但見黃金人影拳勢越打越奇，渾身關節渾如無物，與其說是打拳不如說是一種奇異的舞蹈，隻是這舞蹈是人能舞得出來的麽？

摩勒這下真的跟不上了，於呆滯處隻聽得那黃金人影“咄”地一聲，摩勒渾身如中巨錘，渾身關節一送，卡滯的動作自然使出，如此這般，在黃金人影喊出十幾個“咄”後，摩勒堪堪打完一套拳。

第三日，金色人影又教授了一套剛猛快

捷的拳法。

第四日，金色人影使出一套提縱飛行之術。

第五日，金色人影拿出來一枝古怪的兵刃，初時像雙鐧，舞動一番後，一合並又似刀劍，使動一番又一拉像長棍，再一拉就似長矛大戟。方辟符但覺人影使動刀鐧棍戟無不神妙非凡，他不斷拿了木棒比劃，也隻得十之一二而已。那人影搖搖頭，又使了一遍，摩勒仍然不得其要。金色人影似是有點惱怒，向摩勒招招手，示意摩勒過去，隨後用食指一指點向摩勒，金光全數進入斂入摩勒額頭，金色人影頓時消失，連帶消失的，還有樹枝上那頁經卷。

摩勒隻覺得額頭一涼，內視之下，隻見那金色人影瞑目盤坐在體內無盡虛空中央，光芒普照，如同一輪巨日，虛空紅脈一掃而空。

摩勒掏出隻剩兩頁的經卷，道聲糟糕，連老師傳授的真經都丟失了一頁。胡思亂想間，又想起長槍之術未曾學全，心念匍動，隻見那金色人影已站起身來，右手一抓，長槍在手，如龍夭矯地舞動起來，變化比之方才淩厲了何止十倍？

摩勒大喜，這不是現成的老師麽。他很快便被這神奇的似武似道的術法迷住了，整日不吃不睡，除了冥想便是練習體術和兵器。直練得冬去春來，寒暑不知，直到有一日，身形撐破了衣衫才發現自己已長成一名七尺的魁梧少年。摩勒嚇了一跳，這是過去了多少年？十年？二十年？

其實才僅僅過去三年而已，許是神奇法訣的緣故，十歲的摩勒已長得如十七八歲的少年般英氣勃勃。金色人影的經脈冥想、提縱飛行、體術拳術、奇門兵刃已被他盡數習熟。這三年來，他絲毫不覺自己已完全辟穀，體內力隨意動，浩浩翰翰直如江河湖海延綿不盡。山中無歲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修成了何等地步，築基之上是開光、融合、金丹、元嬰等境界，應該是修到了開光了，嗯，三年了也可能到了融合初期吧，摩勒很不確定地想到。

每日冥想習拳不斷，但似到了瓶頸，沒有往日的勇猛精進的感覺，體內元力隻是一絲絲增長。若有修真人士知道摩勒此時想法肯定會被氣個半死，日日感受體內元力增長已經夠逆天了，你丫還嫌慢，還有人性咩。但如知曉摩勒之前日日脫胎月月換骨的進境，鐵定會兩眼泛白驚死過去。

他又取出剩餘的兩片貝葉，置於陽光下，毫無反應。於圓月當空置於枝頭，亦無反應，如此幾番，摩勒將貝葉置於水中、置於火中，最後甚至用牙齒肯出幾個齒印來仍是毫無反應。嚐到了第一張貝葉帶來的好處，剩餘兩張光看著不能休習讓摩勒心癢難撓，就如同守著一個寶藏，卻沒有鑰匙不得其門而入，要多鬱悶有多鬱悶。他甚至向體內小宇宙的那個金色身影求教，人家閉目如故連點反應都欠奉。

有一夜，摩勒在樹下冥想之餘拿著兩張貝葉翻來覆去地看，天上雷聲滾滾，大雨如注，摩勒卻渾然不覺，其實自從他修習第一經卷的三年前起，周身早已水火不浸，雨水到了身周一寸處便再也落不下去。這《大力降魔真訣》奧妙無窮可見一斑。

轟然一道霹雷，將身側大樹破開，直奔摩勒右手的貝葉而去，一個激靈過後，摩勒看到貝葉化為烏有，一個湛藍色的女子身影飄然落下，輕盈地在地上轉了個圈，向目瞪口呆的摩勒桀然一笑，這女子明顯是和金色身影一個族類，衣飾古怪，充滿異域風情，明明長相說不上美麗，但魅惑天成。

女子伸出妖異修長的食指又是望摩勒額頭一點，摩勒體內小宇宙上空又多了一位衣袂飄飄渾身電弧閃爍的藍色身影，金色身影目光一睜光芒一閃，冷哼

一聲旋又閉目靜坐。

女子教的是術法，隻有一樣——雷！

但女子教授摩勒隻在雷雨天，驅使摩勒或立於高崗空曠之處，或站在古樹高鬆之下，敞開防禦，雷聲到處，電閃百發百中，人品好的簡直掉渣，摩勒被雷得外焦裏嫩，酥到骨頭裏。以一年多的驚雷為引，摩勒終於能使出第一個雷術——驚蟄！

法術修行不比體術，雷法更是攻擊類術法至尊，再加上女子也是無言施教，摩勒隻得艱難自悟，這一修習，又是五年。

十五歲的摩勒已長成身長九尺的巨人，早年的衣服已破爛得不成樣子，他隻好用樹葉編成草裙，每日縱橫於山嶽直如野人一般。對水自照，須發蓬蓬，伸掌如刀，一抹臉頰胡須自落，一抹頭頂短發如裁，長身而立，視眾山如泥丸，叢林如小草，河澗如無物，仰天長嘯，風雲變色。

嘯聲方罷，互聽得數裏遠的地方鶯鶯燕燕，大是驚惶，摩勒暗道不好，自己一時魯莽嘯聲引發獸潮，想是驚動了無辜路人。他一個閃身，幾個縱身便來到了人聲惶惶之處。

隻見一個翠衣少女孤身站在小溪邊，三頭灰熊狂奔而至，眨眼間巨大的熊軀就要淹沒那道身影，不遠處的一群衛兵侍女已來不及趕到！

摩勒身隨意動，瞬間跳到少女身前，兩頭灰熊巨大的熊掌噗噗先後擊在摩勒胸口，摩勒不動如山，灰熊卻倒跌出去，摩勒猿臂一伸，抓起兩頭熊瞎子相互一撞，便暈死在地，第三頭熊嚎叫一聲轉身就跑，摩勒哈哈一笑也不追趕。

身後眾人張著嘴愣愣地看著從天而降的巨型野人，那個碧衣少女卻翹起腳伸手摸了摸摩勒胸口被熊掌擊過的地方，輕聲道：“你不痛麽？”

摩勒看著那少女雪膚朱唇，瑤鼻廣額，目光如同春水般盈盈，胸口被摸的地方涼涼的煞是舒服，身如電擊動彈不得，心中一片混亂：世間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這是什麽法術，她摸我一下我就不能動了？

那少女看摩勒呆呆的看著他，嫣然一笑：“我叫阿黛絲，你叫什麽名字呢？”

“我、我是摩勒，昆侖奴摩勒。”

少女望著摩勒下身樹葉，儂聲道：“摩勒為什麽不穿衣服呢？”

摩勒大窘，臉色通紅手足無措。少女又笑道：“不過摩勒真是威風呢，”摩勒聽了少女的話，頓時忘了尷尬，胸膛一挺。

少女咯咯輕笑，拉起摩勒的大手：“跟我回王府好不好，我西夜國最敬重勇士。我讓父王封你做大將軍。”

摩勒緩緩抽出手，搖頭道：“我是個昆侖奴，我要……自由。”

少女低下螓首，黯然道：“我知道，像你們這種有大本事的人，都是不喜束縛的。我好羨慕你們，可以像鳥兒一樣自由自在。”

摩勒看著少女的黯然神色，仿佛百花一起沉寂，心不由得一軟，道：“我隨你去。但你要依我三件事。”

少女驚喜道：“你說，你說，莫說三件，就是三十件三百件，也依得。”

摩勒道：“我不願做的事，你不可以迫我。”

少女點點頭：“那是自然。”

“老師說，戰陣之事，我等修道之人不得參與。”

少女笑道：“這也依得。”

“我是自由之身。”

少女微笑點頭。摩勒看著天際老師消失的方向，心想老師說修道之人應當入世，我陪阿黛絲入王府也算入世吧。

西野國宮西郊，公主帶著狩獵的衛士和侍女緩緩回了宮，隊伍中簇著一個拎著兩頭巨熊的身影分外惹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