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癔症
待嚴羅醒覺手臂上那一刀是小七插的之後,才意識到事情不簡單。他坐起身子來,把胳膊交給小七,任她為自己包紮。剛剛似乎做了個夢,可是夢中經曆卻是那麽真實。他想不透其中的原因。明明記得跟蹤小七去了地下,為何突然又會從樹上醒來?難道在喝過解毒劑之後,又睡著了卻渾然不覺?
他越想越覺詫異,這麽說來,陷入死循環不過是個夢。不過這一點並沒教他高興,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張大網網羅著自己,任他怎麽掙紮,都逃不出去。最關鍵的是,現在早已分不清是夢是幻還是現實。
“你好點了麽?”小七關切地看著他,眼神無比的柔和。這使他忽然想到了夢中小七生育完後的笑臉,他忙扭頭看向別處。
“我怎麽了?你為什麽要刺我?”嚴羅雖看向別處,但是眼神空洞,他隻想盡快弄清現在的情況,“我昨晚又有脫褲子的行為?”雖然難以啟齒,但是隻有麵對現實,才能看清現實。為了真相,不管什麽樣子難堪的話,他相信自己都能冷靜地問出來,哪怕是故作冷靜。
“你已經仰臥了一天兩夜,一動不動,我叫你也沒反應,搖你胳膊、拍你大腿都沒用,你剛剛的樣子就跟個植物人一樣。我沒辦法,隻好拿刀子紮你。等等,你說脫褲子是什麽意思?”小七臉上現出十分迷惑的表情,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忙扭頭往別處看了看。
嚴羅暗暗心驚,小七的話就似一顆炸彈,使他腦袋一下子思緒紊亂,心潮起伏,難以寧定。她所說的症狀是分離性木僵,顧名思義,就是僵得像根木頭一樣。分離性木僵是癔症的一個典型表現,為創傷性體驗所觸發,患者會出現較深的意識障礙。在相當長時間內維持固定姿勢不動,或仰臥或坐著,沒有言語和隨意動作,對光線、聲音和一般的疼痛刺激都沒有反應。
癔症患者還會出現分離性遺忘以及分離性漫遊等症狀,主要表現為突然不能憶起重要的個人經曆以及伴有個體身份的遺忘,出現突然的、非計劃內的旅行。
嚴羅以前看過不少心理學書籍,所以對各種精神病症的發病症狀都知道一二,突然知道自己可能換了癔症,不禁十分失落。不過有一點令他暗暗高興,就是為何記不起最近發生的事情以及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沙漠中。想來這都和癔症有關。被困在地底,多半隻是個意外。
嚴羅想到這裏,精神為之一振,答道:“沒事兒,不過做了個夢。對了,你說我在這兒躺了一天兩夜?”隨即扭了扭脖子,果然十分僵硬,背早已麻痹而沒了知覺。
“對啊。”小七不斷點頭,“你睡了一
天兩夜,我實在沒辦法了,才刺你的。怎麽了?”
“我喝過幾次解毒藥?”嚴羅待她包紮好手臂,便扶著樹枝試著站了起來。
“就一次。”小七將兩段繩子連在一起,一頭栓在樹杈上,一端垂了下去。她也站了起來,活動身子骨。見嚴羅若有所思的樣子,決定先下樹。她往下爬了兩個樹叉,然後拉著繩子,滑到了地上。
嚴羅待身子恢複正常後,單臂吊住繩子,也跟著滑了下來。這時忽然看見樹後的藥箱,不是口老舊的大木箱,而是一個精致的醫用藥箱,白色的金屬色澤配上前部的紅十字,看到它就仿佛看到了白衣天使。他詫異地走到藥箱前,伸手輕輕撫摸,如果說小七變成鼠後隻是做夢,那麽木箱變成金屬藥箱卻是實實在在的。他隱隱意識到,因為癔症的關係,之前一直將金屬箱看成了木箱。
如果是這樣,那麽其他事也可能發生認知錯亂。他忙提過藥箱來,打開鎖,隻見裏麵放著許多小藥瓶,還有注射器、紗布、棉簽等等。卻無大藥罐,也無各種毒蟲泡製的藥酒。看著這一切,他不禁頹然歎了口氣,想不到癔症已如此嚴重。
“小七,你這兒有治癔症的藥嗎?”嚴羅隨口問道,他知道她這個小藥箱裏麵是不會有的。藥箱中的藥品不過是應急之物,出門在外時,用來應付跌打損傷、感冒咳嗽之類的小傷小病的。
“別叫我小七啦,我是劉菲。你從遇到我之後,就一直叫小七,小七到底是誰啊?”
嚴羅一怔,隨即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心髒如被針紮了一下似的,心肌不停抽搐,極度紊亂地跳動著。沒想到意識中的小七也錯了,他這才注意到劉菲並沒穿皮衣皮裙,而是一身白裙。他感到呼吸困難,小七身份的轉變實在太過匪夷所思,這種感覺就好比做夢夢到擁有絕世武功,醒來後卻發現自己半身不遂。如果小七不是小七,而是劉菲,那麽一直以來,自己都身在錯覺之中,而且不能自拔。如果不是劉菲那狠心的一刺,隻怕現在仍然搞不清狀況。
他的左臂一直垂在體側,已經完全做不了任何事。劉菲取出藥箱中的布帶,將他左臂挎到他的脖子上。然後扶他靠樹坐下來。她知道他要休息一會兒。
嚴羅思緒混亂,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事。癔症患者會出現多種障礙,包括運動障礙、聽覺障礙、視覺障礙……運動障礙表現為震顫、肌抽搐甚至截癱、偏癱,聽覺障礙則多表現為聽力的喪失。說不定以前和小七的對話,不過是自己出現的幻覺。
小七既非小七,而是劉菲,那麽劉菲又是何來曆?他想到這裏,忙問道:“我們
是怎麽相識的?”
“就是在沙丘地帶啊!”劉菲表現得十分詫異,仿佛傻子才會忘掉似的,“我和同伴不幸遇上腐骨蛆,在逃難的過程中,他們先後遇害。正在腐骨蛆快追上我時,你及時出現,並開槍打死了它們。這就是我們相識的經過。”
“你的同伴?他們是誰?”嚴羅似乎想到了什麽,不禁精神一振。
“一男一女,男的叫杜絕,女的自稱小柳,無意中遇到的,他們似乎醒來時就在一起,並不是後來遇到的。”劉菲一邊努力回憶,一邊說道。
“杜絕?”嚴羅心下沉吟,自己有個同學就叫杜絕,難道是同一個人?至於小柳這個名字,依稀記得,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聽過。他不斷回想著,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你說他們遇害,親眼看到他們死了嗎?”嚴羅不禁想起了死循環,或許他們也在死循環內不得解脫。
“沒有,他們被腐骨蛆吃掉了,不過多半難逃一劫。”劉菲低沉地道。
嚴羅忽然想到了腐骨蛆食腐一事,這是小七告訴他的,既是小七說的,那麽關於腐骨蛆的一切,是真還是幻呢?他忙問劉菲道:“你知道關於腐骨蛆的生活習性嗎?”
“腐骨蛆隻食腐肉,即便吃下活物,也會吐出來,直到死掉後才開始食用。腐骨蛆是幾十萬年前的一種動物,按理說早該滅絕的,我也不知道為何會在這裏遇到。它們生下來後,在幾個月內,身子便能長得十分巨大。它們吃腐肉,死掉之後腐肉裏又會生蛆,就像雞生蛋,蛋生雞,像個循環。”劉菲一邊說,一邊收拾藥箱。
一聽到“循環”二字,嚴羅便是一震。關於腐骨蛆的生活習性倒是一點沒錯,如此說來,關於小七的幻覺,有一部分是真的,有一部分是假的。夢與幻之中的那個世界,自己陷在腐骨蛆與腐骨蠅長期鬥爭的死循環中不得解脫,那麽現在的這個自己,是不是也陷在了死循環內?
他無法想清楚這個問題。一想到腐骨蠅,忽然想到了鼠後,他忙問劉菲道:“那麽腐骨蠅是蠅還是老鼠?”他隱約覺得在對腐骨蠅的認知上,也出現了錯覺。如果沒有小七這個人的存在,那麽很可能便沒有鼠後。沒有鼠後,那麽腐骨蠅也許便不是鼠,也許真的是蠅,是腐骨蛆的成蟲。
“這裏沒有腐骨蠅,你一直念叨的腐骨蠅,究竟是什麽東西?說到老鼠的話,這裏倒是有很多。”劉菲一邊解釋,一邊詫異地看著他,不明白他這些想法都是從哪兒來的。她並非內科方麵的專業醫師,對於癔症,隻有一點點的了解。在這一點上,她比嚴羅的認識要膚淺得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