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慶豐村
“朕……我們把糧食給你，不過，你要帶我們進村子看看。”
裴展墨迫切地想要知道，在他的治理下，究竟是什麽樣的村子才要靠著孤兒寡母地打劫來維持溫飽。
方小小警覺起來，更加覺得這夥兒人不簡單。她雖然大字不識幾個，卻在這亂世中學會了最基本的生活技能，那就是對陌生人設防。
“你能做主嗎？”
目光在裴展墨身上打量著，方小小這才看出來，這個俊帥的不像話的男人穿的並不像主子，反而他身後那位錦衣華服的，還笑的如沐春風的模樣，更像個管事的。
裴展墨一怔，一旁的裴林宇紅唇微勾，笑的很幸災樂禍。
活該皇兄要假扮什麽管家，現在被一個村婦給看輕了，他怎麽這麽想笑呢？
裴展墨回頭瞪一眼笑的很開心的裴林宇，威脅的意味十足。
識相地收斂了笑意，裴林宇輕咳一聲走上前來，雙手背到身後，他斜睨著髒兮兮的母女二人，道：“管家的意思就是本公子的意思，你們若不讓本公子進村，本公子又怎麽會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畢竟，偌大的村子靠著女人來接濟，這話莫說我不信，就是外人聽了也不會相信的。”
方小小晶亮的眸子閃過猶豫，片刻後卻搖頭：“不行，你們先把糧食交出來，如果不交的話，你們就準備在上麵曬死吧！
我先告訴你們哦，等下太陽漸漸西沉，那個位置可是正好能夠被曬到！”
她現在強烈的感覺到這夥人不簡單，所以對於兩人帶他們回村子的提議分外警惕。如果這些人對村民們不利怎麽辦？
“嗬嗬……”
裴林宇輕笑一聲，瀲灩的桃花眼瞥裴展墨一眼，饒有興味道：“管家啊，這位……大嬸覺得這個簡單的陷阱能困住我們，你說怎麽辦？”
故意逗弄當今皇帝的惡趣味讓裴展墨很鬱悶，不爽地瞪洋洋自得的某人一眼，裴展墨冷哼一聲，穿著黑色蟒紋靴子的腳前邁一步，右手成掌刀揮出，那用刀子砍都要砍上一會兒的竹子竟然應聲斷裂。
“呃……”
驚恐地瞪大了眸子，方小小心中哀歎，果然是遇到難纏的角色了！
“小米，我們跑！”
當下再也顧不得糧食，方小小拉起小米的手沒命地狂奔起來。
“嘭！”
長期吃不飽飯使得兩人渾身無力，根本跑不快，沒跑兩步，小米就腳下不穩狠狠地摔了出去。
“小米！”
方小小跑到小米身邊拉起她，一低頭，卻看到小米膝蓋處的衣服破了一塊，皮肉都蹭破了，正往外冒血絲。
眼睛瞬間變得通紅，她心疼地扶起小米，自責的道歉：“對不起小米，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你來的。”
臉上覆上了一雙熱乎乎的小手，小米用髒兮兮的手心擦了擦方小小濕潤的眼睛，軟糯的聲音說著貼心的話：“娘親不哭，小米不疼。”
“還能不能走？算了，我來背你吧！”
方小小轉身蹲下，眼角卻瞥見了一雙黑色蟒紋靴，她一個哆嗦，嚇得蹲坐在了地上：“你……你不是在上麵嗎？怎麽下來了？”
伸手顫抖地指著裴展墨，方小小心中的驚恐難以言表。難道是因為她誤入歧途，老天派了神仙來收拾她了嗎？
可是，她出來搶劫也不是為了她自己啊！全村的老弱病殘都在等著她帶食物回去，如果她被收了的話，大家夥兒可是要餓死的！
況且，小米還是小孩子，就算老天要收也收她一個就好，為什麽連這麽小的孩子都不放過呢？
“嗬嗬，要下來又何難？|”
熟悉的懶洋洋的聲音響起，方小小順著聲音回頭看去，再次見鬼一般瞪大了眼睛。
隻見那個藍衣公子如果神仙下凡一般地飛躍而下，藍衣翩翩而舞，像極了旱災以前碧波湖裏綻放的漣漪，美極了。
“咕嘟……”
咽了口口水，方小小說不清此時是什麽感受，有些驚豔，更多的卻是深深的恐懼。然而，這還不算完，更加讓她恐懼的事情發生了。
隻見那幾個穿著普通的車夫齊齊一躍而下，那麽高的距離對他們沒有絲毫阻礙，他們就像從台階躍下一般的輕鬆。
“你們……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娘親，叔叔們好厲害，居然會飛耶！”
小米從方小小身後竄了出來，興奮地看著一群仿佛從天而降一般的男人，她雙目中滿是興味。
慌忙將不知道“死”字怎麽寫的小丫頭拉回來，方小小綻放出自以為最燦爛的笑容，對首領模樣的裴林宇求饒道：“這位大哥，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小女子的無心之失吧！”
裴林宇摸摸下巴，眼睛卻看似無意地瞥向裴展墨的方向，見對方不著痕跡地點頭，他道：“本公子很好奇，是什麽樣的村子需要你們兩個弱女子靠著搶劫來救濟。這樣吧，你帶我去你們的村子，隻要確定你沒騙本公子，本公子就放過你們母女兩個好不好？”
他盡量使得自己看起來很和善，方小小卻覺得這個笑的很欠扁的男子像是大尾巴狼。
“不……”
下意識想要搖頭，她的目光卻在接觸到那幾個身強體壯的車夫時一怔，無奈點頭：“好，可是你們不能傷害大家，也不要告訴他們，我們兩個是因為被抓了才帶你們回去的！”
裴家兄弟對望一眼，裴林宇幹脆地點頭答應：“好！”
在新皇登基前，慶豐村曾經是瑁縣有名的豐收之村，就像它的名字一樣，每年都大豐收。
自從新皇登基，接連幾個月滴雨不下，地裏的莊稼也都枯死了。幸好，每個村民家裏都有不少餘糧，除了用水稀缺外，別的倒是還能勉強度日。
可好景不長，隨著幹旱時間越來越長，挨餓的人也越來越多，指望不上官府接濟的饑民們，竟然將目光投向了周邊的幾個富庶村莊，他們組織起來對村子進行燒殺搶奪，村民們稍有反抗就會一命嗚呼。
漸漸，附近村莊的人越來越少，逃荒的逃荒，被殺死的殺死，餓死的餓死，渴死的渴死，留下來的隻有一些跑不動的老弱病殘和父母被殺的年幼孩子。
方小小一邊講述著大旱幾個月以來附近村莊的遭遇，一麵不住歎息：“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誰願意過那搶劫的冒險生活？”
說著，他們已經到了慶豐村。
慶豐村，現在與荒村無異，大多房舍都被舍棄了，空蕩蕩的村落裏隻有一些老人和體弱的村婦孩童聚集在一起，他們大多神情呆滯，雙目無神地看著晴朗的天空，幹枯的雙眼中是對未來的迷茫。
越是往村子裏走，裴展墨的眉頭便皺的越深。
空蕩蕩的村落裏，房屋大多被砸的不成樣子，一扇扇木製的門大開著，人去樓空的屋子雖然很亮堂，卻難免有蕭條的味道。
蜘蛛絲糾結了一層又一層，地麵上還有鍋碗瓢盆等被砸的稀巴爛
的碎片，有些房屋的地麵上甚至有一些紅的發黑的不明痕跡。
“慶豐村……慶豐村……”
喃喃重複著這個名字，裴展墨俊顏上的神色越加冰冷了。
“小小和小米回來了！”
有眼尖的婦女見到方小小等人，驚喜地迎了上來，卻在一行人不遠的地方駐足不前，怯生生地看著方小小身邊的一行人，好奇中帶著幾分警惕。
“胖嬸兒，這些是我剛認識的朋友，聽我說了咱們村的事情以後，特意過來看看大家的，他們還帶來了很多糧食呢！”
方小小笑著說完，看向裴林宇，晶亮的眸子裏帶著幾分請求。
從小錦衣玉食慣了，所見都是大富大貴人家的奢靡生活，裴林宇什麽時候見過眼前這破敗的景象？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悶棍一樣，悶悶的難受。
“是嗎？”
胖嬸兒看著他們身後的幾輛馬車，不敢相信有錢人會來到他們這個破村子來進行救濟。
“當然！”
不等裴林宇回答，裴展墨就率先下了決定。
方小小心下一喜，卻還是征詢地看著裴林宇。雖然她覺得從氣質上來看那個黑衣冷酷美男更像領袖，可事實上，裴林宇才是。
“這種小事，義不容辭！”
桃花眼閃爍著瀲灩波光，裴林宇說完，方小小歡呼一聲，對胖嬸道：“胖嬸兒，你看，我說的沒錯吧！你快去把大家夥兒召集起來，我們今天可以吃飽飯了！”
胖嬸兒其實不胖，在這個青黃不接的時節，球一樣的身體也能變得像竹竿一樣苗條。她興奮地小跑著，蠟黃的臉蛋兒不知道是因為劇烈運動還是因為激動而蒙上了一層緋紅的顏色。
跟來的隨從們有秩序的從馬車上搬下食物和清水來做飯，裴家兩兄弟則是在村子裏巡視了一圈，而後表情不太好的回來。
村子裏真的如同方小小所說的一般，隻有一些老弱病殘，連個年長一點的男子都沒有！
“這些人平時就是靠你搶劫來的糧食和錢財度日的嗎？”
裴展墨聲音很低沉，就如同他的心情一樣。
“是啊，奶奶和大嬸們都年紀大了，孩子們又太小，年輕又有力氣的隻有我一個，我當然要想辦法養活她們啊！”
歎了口氣，方小小隨即沮喪道：“隻可惜，最近路上行人越來越少，有時候偶爾有路過的，也是一些饑民，生意越來越不好做。
就像前幾天，好幾天都沒有‘生意’，村裏的人隻能靠野草和樹根充饑。”
裴展墨又問：“朝中有送出的賑災款和糧食，難道你們沒有收到過嗎？”
說起這個，方小小就是一肚子火：“我們也聽說了賑災款的事情，可是等了好幾個月，鬼知道那該死的賑災款和糧食跑到哪個貪官的錢袋子裏去了！”
裴家兄弟對望一眼，裴林宇試探性地問道：“大嬸兒，你這話裏有話啊！”
大嬸兒……
嘴角抽搐一下，方小小瞪了沒有眼力的桃花男子一眼，卻沒有為這個稱呼同他爭辯什麽，而是繼續憤憤道：“你們是從外地來的，當然不知道我們當地百姓的苦。來的路上，你們難道就沒有聽過一首歌謠嘛？”
裴林宇饒有興趣地問道：“什麽歌謠？說來聽聽？”
“天上一個太陽，地上一個守城。
田裏寸草不生，家中糧倉空空。
鴻運當頭一年，百姓喝西北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