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誅殺之心

虞冉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像是被無數深不見底的水草纏住,看不見一點一滴的光明。

好冷……好冷……

這終於是最壞的結果了。可能連拓跋玉息都想不到,自己拱手相讓的皇位,如今有一天會反噬自己。他娶她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樣進退維穀的一天呢?顯然他沒有想到,否則又怎麽會忍心娶她?這個傻瓜,他總是以自己的方式去保護她,卻從不征求她的同意。

太上皇仍舊慢慢說著:“大概是上次遺書的事情,他始終是有疑心的。故而……這危機非但沒有過去,還更讓他篤定,玉息有不臣之心。正好前一段時間趙世年在北關連吃了幾個敗仗,這一查,竟是趙世年自己與北夷的部族勾結了。這趙世年在當初……可是玉息一手培養的呢……”話畢,他意味深長地看著虞冉。

直至出了宮,虞冉仍一副恍恍惚惚的樣子。她的腦海裏,總是太上皇那一雙晦暗不明的眼睛在閃爍。一方麵她告訴自己,太上皇畢竟是太上皇,他除了是拓跋玉息的父親,更曾使一國之主,親情對他而言,在某種程度上市可以無情舍棄的多餘之物。可另一方麵,她卻總是回憶這太上皇的處處無奈。他不忍心手足相殘,拓跋玉息被害死,可是又不能撼動皇權,動搖皇帝的根基。

左右為難……

她,又何嚐不是?離開,還是留下……

“娘娘?太上皇……說了什麽嗎?”秋濃小心翼翼地問道,從出宮之後,虞冉的臉色就不是很好。

馬車在顛簸,走得極緩。但虞冉卻覺得好像奔馳在一條嶙峋而又陡峭的山路上,隨時都有可能墜崖死去。

她拉開車簾,漏進來一線日光。今日的天氣很好,不過她似乎在空氣裏聞到了一股兵荒馬亂的氣味。

趙世年勾結北夷部族,裏應外合之下使珵國在西關屢戰屢敗,餓殍與難民之數激增,西關告急。城池失了一座又一座,西關的百姓,也失去了一個又一個的家。這本是珵國之辱,珵國之痛,也是皇帝該為之焦頭爛額的事情。

但現在,他恐怕在紫金殿裏,覬覦著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而偷笑吧?

趙世年為什麽會是拓跋玉息的舊部?為什麽……他若隻是一個陌生人,該有多好?

“娘娘?”秋濃握住她的手,不想被她手上的冰涼嚇了一跳,“娘娘,這是怎麽了?你的手怎麽這麽涼?”

虞冉從簾外收回視線,

有那麽一瞬間,她就連秋濃都覺得分外陌生。

祖父曾經教過她無數治國為人的大道理,但他卻對她做下了讓人無法理解與原諒的錯事。既然最為親近之人都會背棄自己,那麽更何況隻是匆匆過客呢?

她抬手摸了摸秋濃的臉:“沒事,我在想……蝶氏的孩子,幾月能夠出生。”

“想這麽做什麽?”秋濃皺眉,但還是掐著指頭認真算了遍,道,“若是這胎能夠保下來的話,也就是今年九十月份能夠出生了。”

“九十月份……”虞冉喃喃,那不正是秋闈的那段時間嗎?可是,她竟不知道在那個孩子出生之時,自己會在哪裏。

她笑了笑:“他是殿下的第一個孩子……”

“但不是娘娘所出。”秋濃遺憾。

虞冉望著自己扁平的肚子,突然間覺得可笑。她怎麽會突然希冀也能為他生下一個孩子?她不記得了嗎?她曾是那麽恨他。

“到了,娘娘。”秋濃攙她下車。

虞冉走下腳凳,當陽光徹底傾灑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她奇怪的是,仍然渾身冰涼。放佛這灑下來的,不是陽光,而是冰水。

府裏的氣氛怪怪的,人人見了她都似乎低著頭,又在背地裏偷偷議論著什麽。虞冉的心又開始發沉,一定是又發生了什麽事。

“這些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殿下不過是這幾日寵著側王妃一些,她們就立即不拿娘娘當回事了。”秋濃皺眉,厭惡地故意不去看那些下人。

“等等。”虞冉忽然停住腳步,“今早我走的時候,明明吩咐過春曉不能開淩雲閣的大門……”

秋濃望過去,果見淩雲閣的那扇朱漆大門像是野獸的大嘴似的,長得老大。

“這丫頭,必是將娘娘的話當做耳旁風了。”秋濃心中一跳,不過還是安慰著虞冉。

虞冉點點頭,也疑心是自己多慮了。可待搭著秋濃的手進了院子,她才知道自己不是杞人憂天。她的心,可以說一下子沉到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地方。

“喲……姐姐終於回來了?”院中的雪被人清掃出一塊,那裏架著條凳,上頭伏著一個已經被打得血汗涔涔半死不活的侍女。而蝶氏,便像是一支在冬季裏開得最為奔放的紅梅一樣,亭亭地立在門前的遮廊下,立在看似事不關己淡漠喝茶的拓跋玉息身旁。

蝶氏看到她回來,臉上的笑變得更加明豔動人。

得知她回來

,拓跋玉息悄悄地抬了抬眼皮,隻是身子沒動。

“是春曉!”秋濃捂住嘴差點驚呼出來,那個滿身是血,已經一動不動的人,竟然是春曉!

虞冉倏地捏緊她的手腕,一眼不眨地瞪著蝶氏。似笑非笑道:“殿下好生興致,也是來賞雪的嗎?”

她根本就不將蝶氏放在眼裏。

蝶氏一片大好的興致被陡然冷落,自然不肯罷休,繞著春曉的身子悠悠地轉了一圈,道:“姐姐不見了,殿下哪裏還有心情賞雪?偏偏姐姐手底下的人太不乖覺,明明知道姐姐的去處,卻偏偏打碎了牙都不肯說。殿下也是擔心姐姐的安危這才下手命人打了她,姐姐可千萬別怨怪殿下呀!”

“春曉!”秋濃終於忍不住,立即撲到了春曉身上,將她輕輕從條凳上抱了下來,“春曉?春曉……”

春曉微微張開眼,小臉煞白。幽幽的目光轉了幾圈,看到虞冉時,終於笑道:“娘娘……你終於回來了,太好了……”

說了一半的話,就又暈過去了。

“快將她扶走。”虞冉道。

秋濃正欲照做,不料蝶氏的腳一跨正好攔在她麵前。陰測測笑著:“……哎喲怎麽突然一陣頭暈,秋濃快扶我一把。”

秋濃正扶著春曉呢,怎還扶她?

頭一回,一向脾氣內斂的秋濃狠狠瞪了蝶氏一眼。

“哎呀殿下……她,她竟然瞪了妾身一眼。妾身不設防,心裏委實怕怕的……”蝶氏頓時嚷起來。

秋濃一想,蝶氏如今恩寵過天,此時與她作對,倒黴的就是虞冉。便想將春曉重新放下去扶她,突然便有人似乎早料到她會這麽做,橫出隻手來輕輕扶了她一下。在她轉開眼看他之時,他已經直接到了蝶氏跟前,一隻胳膊看似扶住,實則捏住了蝶氏。

“側王妃的身子金貴,秋濃弱不禁風的,怕是扶不住您。還是讓屬下來扶您早些回去歇息吧?”元蘭笑眯眯地道。

蝶氏臉色一變,還要再說,可是已被元蘭不由分說地拉出淩雲閣去了。她胳膊吃痛,固隻顧著齜牙咧嘴,忘了跟拓跋玉息說什麽。

她的侍女翠微一見這變故,便也顧不得驚慌,跟著跑了出去。

“還不快叫太醫。”虞冉喝了一聲,院子裏的其他侍女們頓時慌忙起來,有的匆匆跑出去傳太醫了,有的則幫秋濃一起把春曉抬回屋裏去。

可,沒人敢在院子裏留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