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二聖慈威

第二日晴空明麗,梁王府外車馬濟濟。

虞冉撥開車簾,再次望了望王府的銅釘大門。家丁在門旁垂首,依稀可看到府內那座雕有瑞獸的石壁,但卻不見拓跋玉息出來。

今日依理是新婦進宮麵見太上皇太後的日子,虞冉早早地起床出門,在車中等了拓跋玉息許久,都未見他出現。難道這就是他報複的把戲?幼稚!

虞冉不屑地嗤笑,輕輕放下了車簾。

過不多久,秋濃從石壁前出現,腳步碎碎地往虞冉的馬車過來。

“小姐。”她鑽入車中,神色凝重,“殿下出門前讓翠微給叫去了,奴婢適才去看過,似乎是蝶夫人嘔了一夜,殿下正陪著。”

翠微便是昨夜掌摑春曉的侍女,這丫頭算是蝶夫人的半個爪牙。

“大夫瞧了嗎?”虞冉拿起一個引枕放在膝蓋上,輕輕地撫著。

秋濃搖頭:“蝶夫人死活不讓,說是殿下陪著就好。小姐,不是奴婢多嘴,昨夜,小姐實在對她太仁慈了。”

“連你也認為我要對她趕盡殺絕?”虞冉笑起來,“秋濃,我若表現得越恨她,拓跋玉息便越會以為我這是妒忌。他的姬妾,我便要讓他自己嚐嚐厲害。”

“可是……”

“你別說了,咱們走吧。”虞冉已不容分說地吩咐外麵的小廝上路。

秋濃歎氣,見勸不動她,便隻能下車跟在側旁。

多可笑,她是作為皇族的新媳今日進宮麵見太上皇太後的,而夫君,卻還陪在姬妾的枕側。她倒要看看,一向權利為大的皇族,如何堵她一個弱女子的口。

整個車隊以虞冉所乘的馬車為中心,浩浩蕩蕩地向皇宮出發。何其華麗隆重的儀仗,顯示著皇族的尊嚴與尊貴。然車中人的喜怒哀樂在此之下,隻能變得微不足道。

虞冉一路進了宮門,避過早朝時下朝的官員們,向深宮裏慢慢靠近。在路過朝陽門時,她忍不住掀開車簾的一角,偷偷望向走在玉階上的那個鶴發白須、老當益壯的官員。

朗朗的道賀聲隨風傳來,她淒然微笑,放下了簾子。

“小姐,是太傅大人。”秋濃在旁道。

“嗯。”虞冉應了下,便聽到車外有人行禮,“微臣等叩見虞王妃,王妃千歲千千歲。”

幾個大臣之中,她一下就聽出了虞太傅的聲音,她能想象此刻祖父在車外跪拜她的樣子。但她不明白的是,用祖孫情義換來一場尊卑之序,真的值得嗎?

“免禮吧。”她淡淡道,隨後便令人重新上路,並沒有刻意與虞太傅交談。

隻聽車後傳來幾位老臣的溢美之詞,說是虞太傅的教養好,竟將虞王妃教得這樣尊貴。她聽了卻隻想笑,原來尊貴竟是刻意疏離嗎?地位有了,人情卻沒了,要尊貴何用?

馬車停在了內宮門前,接下去的路便是軟轎代步。

本朝太上皇在多年前就厭倦了政治生活,將皇位傳給當今聖上之後,便同太後二人隱居在內宮深處。除節慶外,幾乎從不見外人。

虞冉小時因為虞太傅的關係,也在宮中待過幾日,在那時便見過太上皇一次。不過,她卻不記得了,這是秋濃告訴她的。

盡管如此,要見太上皇與太後,她的心中總是有著一抹莫名的緊張。

“臣媳拜見父皇母後。”進入太上皇與太後所住的宮殿,秋濃就不再陪著她了。虞冉跪在光可照人的大理石地麵上,向太上皇與太後行了進宮以來最大的一個禮。

宮裏人早就準備好了新媳麵見二聖的事宜,馬上就有太後的貼身侍女前來扶她起身。

“你叫虞冉?”太後笑吟吟地向她招手,“快過來讓本宮仔細看看。”

虞冉並沒有驚慌,笑著點頭往裏走。可是目光忽地一猝,竟看到拓跋玉息正坐在太後身邊。但她並沒有凝住身形,而是像沒有看到拓跋玉息似地,將手伸進太後的掌心:“是,臣媳叫虞冉,柔條紛冉冉落葉何翩翩裏的冉。這是母親取的名字。”

“好名字,也好模樣。”作為皇家的媳婦兒,並不要求美豔動人,但必須足夠端方得體並且足夠聰慧。很明顯,虞冉的表現很得太後喜歡,立刻從手腕上脫出一個赤金的雕花鐲子,遞給拓跋玉息,“玉息,快給冉兒戴上。”

“是,母後。”拓跋玉息笑著接下鐲子,拉住太後親自送上來的虞冉的

纖纖柔夷,然後將金鐲,緩緩地套入她的手腕,“冉兒,這是母後最喜愛的鐲子,你可要好好戴它。”

“妾身一定謹記殿下的話。”虞冉淡淡笑著,在鐲子套入手腕之後立刻抽掉了自己的胳膊。

沉默寡言的太上皇一直溫溫笑著,多年前的那個女孩如今已經出落成這樣大方得體。當初拓跋玉息向他要求迎娶虞冉的時候,他還有些猶豫,因為多年前的那個意外。可如今看到二人相敬如賓,就放心多了。

慈父慈母,若退去太上皇與太後的衣裳,這二人也不過是尋常百姓家的人父人母。虞冉與拓跋玉息在那裏過了中午才啟程回梁王府,路上同乘一輛馬車,卻沒有人說一個字。

“停車。”離開內宮之後,拓跋玉息忽然下令。

虞冉將目光投向他,眼底波平如鏡:“殿下要下車嗎?”太好了,求之不得。與他呼吸同一塊地方的空氣都讓她無比厭惡。

拓跋玉息笑了笑,拉住她的手腕說道:“不是本王,是本王與虞王妃。”說罷便將她拉下了車。

“殿下這是要幹什麽?”虞冉憤然甩開他。

秋濃不知緣故,立刻上前扶住虞冉:“怎麽回事小姐?”

“你們都退下。”卻聽拓跋玉息生冷地下令,讓人不由自主地退避三舍,“本王想與王妃在宮內散散步,秋濃,你帶人先行回府,我們下午自會回去。”

秋濃看了眼虞冉,隻見虞冉向她點了點頭,便隻能無奈地離開了。

“你沒有什麽是想問本王的嗎?”拓跋玉息負手向前,走了幾步,發現虞冉並未跟上來,便停下腳步回身看她,“無論你有多厭惡本王,在人前你都是本王的虞王妃。你別忘了這還是在宮裏,眼線眾多……如果你想讓人傳太傅府閑話的話,那麽盡可以這樣一意孤行地對待本王,本王奉陪到底。”

虞冉涼涼地笑:“殿下做事自有理由,妾身不敢過問。”

“是不敢過問還是不想過問?”拓跋玉息走回到她身邊,烏黑的眸子裏已經深藏了許多無奈與駭人的忍無可忍。

虞冉毫不膽怯地迎視他的目光,薄唇上始終如平常那樣地淺笑:“不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