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滿朝沸騰

虞太傅死得蹊蹺。

他雖為太子的老師,可是當朝卻無太子,且自今上登基以來,一直都是幹晾著不為所用。難道就是因此,他心中怨氣太甚,故而才選擇在值房上吊的?

這幾日,滿朝文武議論的都是此事。其原因不光是這一點,更為讓人不敢宣之於口的是,虞太傅的孫女正是嫁給了梁王。最近梁王之藩的風聲可是一日緊過一日,這節骨眼上,虞太傅竟然在值房上吊了!莫非……他是舍不得自己的孫女兒離開帝城去蠻荒之地,故而以死相要挾?

眾人的猜測,越來越朝著拓跋玉息跟虞冉所擔憂的方向發展了。

好像隻有張禦史等一幹平日與虞太傅私下交好的官員,並不如此猜測。他們就是不說話,看著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撚著小胡須不置一詞。這種沉默的態度,多少顯得有那麽些微妙……

“禦史大人,您跟虞太傅可是多年的交情了。這虞太傅究竟怎麽了?難道之前,卻是一點征兆都沒有的嗎?”有年輕的官員不知其中利害,稀裏糊塗地就被些老油條當了出頭椽子用。

張禦史瞟他幾眼,冷冷地笑著:“老夫不知道閣下想知道什麽,難道閣下的親眷去世之前,都要跟閣下報備一聲的嗎?”

這話委實刻薄,這不是咒人家家裏死人嗎?那穿湖藍色官服的年輕官員氣得渾身發抖。可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張禦史是堂堂三品大員,他算個屁啊!故而怒不敢言,隻得訕笑著搖頭:“大人言之有理,大人言之有理……”

“據說梁王殿下天還沒亮就被招進了禦書房,直到剛才才離開呢!”又有別的人有其他情報,津津有味地討論著。

躲在一扇巨大的雕蟠龍紋的黃花梨槅扇後的人,微不可聞地哼了聲。麵前的九縱垂珠明亮而光潔,正輕微地打顫,發出一陣極為好聽的沙沙聲。

那裏是偏殿,隻與大殿隔著一扇槅扇,要是仔細傾聽的話,的確可以聽到大殿之中的談話聲。何況這幫人趁著還早,都言辭高調,並不小心避諱。

高世倫站在那人身後,微垂著眼睛,隻敢看他那身黃袍上的一隻龍爪。

“這老匹夫!”他突然罵道,“比狐狸還精。”

高世倫往槅扇那裏望了幾眼,知道皇帝說的是張禦史,便閉緊嘴巴不說話。

禦史中丞一職乃司朝中監察要務,在前朝還是一品官階。今上登基的最初幾年,朝中大刀闊斧,設立了安察司,名義上是輔助禦史台的,可是實際上暗度陳倉嫁接了原本禦史台的所有權利。再後幾年,禦史中丞這一官階一降再降,到如今新帝登基將近十年,它已降為了從三品。

禦史一職,再無實權,不過是看在太上皇的份上,給前朝人的一張臉皮。

不過張禦史可沒少利用監察之便,彈劾一些反對先太子的大臣。如今他還能夠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裏,有恃無恐,真叫人恨極。

當初怎麽不早拿他開刀!

高世倫心裏跟明鏡似的,那是因為找不到借口,人家精得八麵玲瓏,尋不出錯。

“虞卿愚極了,為什麽偏偏他來尋死?他賠了一個孫女兒也就罷了,如今還賠上了自己的一條老命。高世倫你說說看,太子已去了這麽多年,怎麽還值得這些人為他挖心掏肺的?他們食我俸祿,卻不甘為我所用,真是十足的狡猾之徒,頑固至極!”皇帝罵道。

高世倫訕笑:“奴才愚鈍,咱們珵國眼下還沒立過太子呢!”

這話拓跋玉隆聽得喜歡。這說明先太子隻留在一幹老匹夫的心裏,像高世倫這種代表著多數意願的人,怕是連太子長什麽樣都給忘了。這不叫忘本,而是識時務。有道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虞翁張禦史一幹人,就是太不識時務。

“可有留意他?”拓跋玉隆問道。

高世倫屏息:“前一陣張家公子百日祭禮,梁王殿下攜虞王妃去了。”

皇帝沉吟著點點頭:“張家公子是虞王妃的老相識,隻是我想不到,玉息他已卑微至此。哼!這虞卿家的孫女兒一點都不簡單。”可不是嗎?張啟與虞冉說起來是舊情人,拓跋玉息竟然容忍她去拜祭,還親自陪著去了。這不就卑微到地下了嗎?簡直丟盡了他拓跋氏皇族的臉。

皇帝對拓跋玉息是怎麽個態度,高世倫還不敢妄加揣測。所以隻好陪著幹笑了兩聲,道:“是不簡單,奴才前一陣在梁王府遭遇了尷尬,虞王妃還當著

奴才的麵發落了一個梁王的寵妾。此女霸道,看似要獨寵梁王府了。”

“雲郡王最近如何?”皇帝對虞冉的事情並不太感興趣,馬上轉移了話題。

高世倫搖頭:“就是前幾日離了趟梁王府,我們的人沒跟緊,弄丟了……等再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回了梁王府。”

這一消息讓拓跋玉隆忍不住雙目一瞪:“這就要出事了。想必就是這個時間,他們才計劃了此事。往後可要好好留意,他這叫謀定而後動,過一陣極可能有大動作。”

高世倫當即訕訕地不敢說話,幸好皇帝並沒有責怪,又說道:“也罷了,我倒要看看這一回玉息拿什麽抵擋。還有,高世倫你可要好好教訓那些人,下一回別再便宜了雲郡王。上朝吧……”

“是。咳咳……”高世倫清了清嗓子,扯開喊道,“皇上臨朝……”

那廂大殿,立刻鴉雀無聲。

今日的天氣不好。虞冉想著,扯開車簾看到往日熱鬧繁榮的街道,今日卻行人稀稀拉拉。

她腦海裏,仍忘不去前幾日拓跋玉息告訴她的話。

“張禦史與你祖父,都曾是先太子的部下,如今怕是不知在什麽時候跟雲清暗中勾結了。雲清這些年的確受了不少委屈,他究竟存了什麽心思,我還不敢揣測。不過從他一步步的緊、逼看來,他是要讓皇上自斷一臂呀……”

讓皇上疑心拓跋玉息有何不軌,進而鏟除他,這就是要讓皇上親手斬去自己的一條胳膊,同時也動搖了皇上的根基。

這麽多年,拓跋玉息有意讓位給拓跋玉隆的謠言並不曾停止,假如拓跋玉隆真的朝他下手,那麽不必拓跋雲清動手,這種謠言所引發的一係列質疑以及討伐,就能夠讓拓跋玉隆聲名狼藉。

祖父選擇在宮中值房自盡,正是將兩者的矛盾激化,、逼、迫兩方各自出手。這一劫,拓跋玉息要怎麽逃過?

虞冉放下車簾,憂心忡忡。以前的她絕想不到,屬於皇權的爭奪會離得自己這樣近。

“娘娘,到了。”秋濃在外道。

她驀然怔住,秋濃已經打起了門簾,她從馬車裏望出去,正是太傅府那道墨綠色底漆的匾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