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二次留宿

“你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了?”拓跋玉息不自然地笑道。

虞冉自幼因失去了那段記憶,初回太傅府時戒心十分重,所以在那時候就培養了在靜處察人顏色的洞悉力。拓跋玉息這樣的回答,令她突然很失望。

她笑了笑,嚴格說來,應該是唇角微微動了一下而已。道:“殿下不說,我心裏也是知道的。誰想離開自己的故鄉呢?”

拓跋玉息心中總有一抹奇怪的感覺,虞冉的心藏得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深。否則,一個十六歲的姑娘,何以在被突然娶進王府時,怎麽那樣安靜與沉寂。她知道自己背負的不是一個人的婚姻,也並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幸福,而且就算是自己曾經的心上人死在麵前,她都不為所動。這份安之若素的心境,叫人吃驚,更叫人害怕。

所以即便是現在的他,所看到的虞冉,也並不是一個完整的她。

“我說過,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你若不願意留在帝城,亦或者不願意離開帝城,我都會陪著你。”拓跋玉息說道,“但是現在……在離開帝城之前,我還有些事要做。”

“什麽事?”虞冉無端地感覺到一陣恐懼。他說的有些事要做,莫非就是鏟除祖父與張禦史?

拓跋玉息很想告訴她,很多事。比如說刺客的事……比如說雲清的歸宿,再比如說——他們二人之間存在的諸多問題。虞冉還不夠相信他,還不夠對他坦誠。他也一樣……所以在離開帝城相依為命之前,他要解決掉這一切紛亂。

他的目光有些深沉,扶住她的雙肩道:“冉兒,有些事是我身為拓跋氏一族的子孫所必須要做的,為拓跋氏,為珵國,也為我自己。等你的病治好了之後,或許這一切你都能明白了。而如今……我怕我告訴了你,會對你造成許多困擾。”

“真的?”虞冉將信將疑。

拓跋玉息啞然失笑:“你若不信,我豈能強求你信。”

虞冉道:“若是……我有辦法讓你不之藩,留在帝城呢?”

“……不必了。”拓跋玉息握住她的手,“這地方,雖繁華,卻無情。不留也罷…

…”

繁華,卻無情……

虞冉喃喃地重複他的話。不知這話裏的什麽東西,竟然刺痛了她。並且,刺得很深……對,是無情二字。

她自沒有了過往的記憶之後,一直對人心存戒備。直到回了太傅府,祖父對自己百般疼愛,親授學業不說,連自己病的時候,都會衣不解帶地照顧自己。就是這份親情,一直支撐她甘願為整個虞氏一族犧牲婚姻,隻要是祖父希望的,她便盡力去完成。

當初得知祖父單方悔婚時,她也曾想,祖父為的是整個虞氏一族,所以終究不忍心怪他。可前不久從祖父嘴裏親口說出,她身上這奇怪的病症到底從何而來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恨他了!難道在她身上下毒,也是為了虞氏一族的榮耀嗎?

這顯然不是的。這背後,怕是有著令她膽寒的陰謀。

虞太傅並沒有告訴虞冉詳細,隻說她從假山摔下之後,夥同太醫院等幾個太醫,將毒藥摻入了傷藥中,令她漸漸被奇毒侵染,變得痛苦不已。他說這些的時候,仿佛還沉浸在遙遠的回憶當中,有時還會恍然失笑,但獨獨沒有悔意。

做出這樣的決定,傷害自己唯一的孫女兒,這種事情,他竟然毫不後悔。

若說無情,誰比他更無情?

但在虞冉心中,他除了是她的祖父以外,還是養育她的人。身份可忘,可是恩情不能忘。

元蘭拿來了府中最好的金瘡藥,太醫也擬了方子,秋濃跟著去煎藥了。屋中,虞冉仔細地為拓跋玉息上藥,看到那幾道猙獰的血口子時,也曾有微微的泛疼。

“我今夜可以留在這裏嗎?”拓跋玉息小心翼翼地問,

他曾不止一次地說永不踏進這裏,可是每一次都在隔了沒多少時間之後就食言了。在這個問題上,他幾乎沒了自己的原則。

虞冉臉上忽地發紅,偷偷看了眼在一旁偷笑的元蘭,故意在棉簽上下了重力,惹來拓跋玉息一聲無奈的慘叫。

“元蘭在這裏,你怎好說這個。”她嗔道,有時候也難得會被拓跋玉息的傻氣給笑道。哪家的親王郡王會這樣問自

己的妻子?也隻有麵前的這位了。

拓跋玉息立刻瞪了元蘭一眼:“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這裏?”

元蘭笑著會意道:“是,屬下知錯,屬下這就告退了。”

待元蘭一走,拓跋玉息便不那麽聽話地坐在椅子上了。沒有受傷的那隻手捏住虞冉正在上藥的一雙葇夷,哀求道:“你倒是說個明白話呀!”

虞冉“噗嗤”一笑:“這裏寸土寸地都是你梁王殿下的,哪裏是你去不得的?”

拓跋玉息頓時樂了,一把摟住虞冉:“冉兒……我等這一天好久了。”

“你受了傷,等會兒規規矩矩睡覺我才讓你留下來。”虞冉板起臉推開他,但看到他一臉沮喪的樣子,自己先憋不住笑了。

但她的笑中,似乎總有那麽一兩抹憂愁,是怎麽也化不開的。

若沒有在刺客與張府的一幕,那該有多好?或許他們兩個已經心無旁騖地在一起,不論外麵世界如何。

但有了,就是有了。哪怕虞冉在這一刻竭力掩飾,想真實地忘卻,都無法做到。但願,但願隻是她的杞人憂天,隻是張禦史跟拓跋雲清的杞人憂天。他不會的,不會對祖父下手……

“殿下,不要傷害我的祖父。”她低低地說道,好像是自言自語。

然而也許她並未發現,當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拓跋玉息的笑臉上倏然閃過一絲殺意。

清風明月,空氣冷冽。冬天,是真的來了……

在淩雲閣門外那條幽深的竹道,有個人負手在這裏來回走了不下百次。直到夜很深了,他終於確定,今晚拓跋玉息不會離開淩雲閣了。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葉夫人的一句話——“她跟我一樣,到現在都沒有讓拓跋玉息碰過一根頭發”。如果虞冉到現在還是完璧之身,那麽今夜……便就是她的**。

風很冷。

拓跋雲清卻渾身被無名的怒火燃燒著。他終於下定決心離去,突然被迎麵撞上來的一團人影抱住。

“誰?”他低聲怒喝,嗓音幹啞,好像喉嚨裏正燃燒著熊熊的火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