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陰謀之網

虞冉跟著那侍女沿著張府中的曲曲彎彎走了不知道多少路,終於來到了一處僻靜的院落。她留心了四處,竟在腦海中一點都想不起來過這個地方。

張府跟太傅府比起來並不算大,當初她來張禦史府的時候,張啟也曾帶她偷偷在府中轉了個遍。所以張府對她而言,應該並不陌生。隻是時隔將近十年,她亦說不好這裏是否有過改建。於是一直不曾問那侍女。

“娘娘,這邊請吧。”侍女恭敬地打開一扇竹門,側身讓到一邊,似乎並不打算進去,“請娘娘先等一會兒,奴婢這就去拿熱水供娘娘清洗。”

虞冉頷首,微笑著注視她離開。突然目光一凝,盯著那侍女潔白幹淨的繡花鞋皺住了眉。

既然那醋汁能濺到她的裙擺,為什麽這侍女卻沒有被濺到?還是說,在醋汁傾灑下來的那一刻,她已做好了不被濺到的準備?

她回身望著那扇打開的竹門,心頭疑慮更甚。那竹門的竹色看起來很舊,像是已經在這裏好幾年了。院中隻是一座木屋,看起來並不像是張府中的建築。

難道……她突然一怔,快步走了進去。推開木屋的門……卻悵然若失。

果然,是她猜錯了。

虞冉苦笑,她還以為,這裏會住著張啟,他根本沒死,隻是隱居在了這兒。就像宮中的太上皇與太後,不問世事,怡然自得。

她現在的感覺好奇怪,她為何會希冀著張啟還活著?是否,她仍忘不掉他?可是……她在馬車上對拓跋玉息是真心實意的,她怎可以再念著張啟?

複雜的情緒就像是一根樹枝,將她的心池攪亂了。

那侍女很快去而複返,另外領著幾個人抬來了一桶熱水。

“我隻要稍微清洗一下便可以了。”虞冉道,略微打量了下幾個下人,覺得有幾分眼熟,似乎以前是專門服侍張啟的。

先前的那侍女便哀求道:“求娘娘讓奴婢好好伺候您吧?若不給奴婢這個機會,奴婢怕老爺……嗚嗚嗚……”

虞冉本就對張府心存愧疚,更見不得人因為她的緣故哭泣。便道:“我正好走了許多路,腳有些痛,那就不如燙一下腳吧。”

侍女同其他人對了幾眼,知道再勉強不行,便隻能依言將浴桶換成了足桶,到裏間的屏風後燙腳。

她似乎真的很怕張禦史會罰她,所以拚了命地把虞冉伺候地舒舒服服的。別的不說,光這捏腳的功夫,就是秋濃拍馬也是趕不上的。

桌上特意點了熏香,不知是什麽名目,聞起來特別愜意。

虞冉便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等一覺醒來,羅塌邊的下人都已經離開

了。她立刻起身,剛想走出屏風,外屋居然傳來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她的腳步一滯,就在屏風後隱了下來。

“……皇上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之藩恐怕是遲早的事情了。”那人正對著虞冉,她隻要稍稍瞥一眼,便能夠看到他。

可虞冉卻拚命忍住了,因為光聽這個聲音便已渾身冷顫。

拓跋雲清?他來這裏做什麽?

坐在拓跋雲清對麵的那人,灰須素衣,背影硬朗,看起來應該是張府中的人。

他捋著胡子沉思了片刻,似乎之前兩人已經有過一段對話,他在思考之前的話題,便有些陷入了沉默。

“虞太傅是否已知道?”拓跋雲清問道。

提及虞太傅,虞冉的心弦陡然繃緊。

那人搖了搖頭:“大事不妙……皇上既然有意將郡王與梁王殿下綁在一起,那麽梁王殿下勢必會有所行動。要知道,當年他可是執意要留在帝城的,如今豈會甘心這樣之藩?”

“他想怎麽樣?”拓跋雲清急道。

“哎……”對方歎息,“方才老臣與他閑聊,言辭之間似乎隱隱有威脅之意。老臣恐怕……他是要動手鏟除老臣及太傅大人了。隻有如此,才能夠消除皇上的疑慮,繼續留在帝城。”

“其心可誅!”拓跋雲清憤然道。

虞冉捂住嘴,心內狂跳。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了什麽……拓跋玉息要動手鏟除祖父?為什麽?為什麽?他想留在帝城?可他明明說過,隻要有她在,他之藩或留京都沒有關係。現在是怎麽回事?拓跋雲清與那人為何這樣說?

即便祖父當初有錯,那錯已報應在她身上。如今……如今她都是他的人了,為何他還要苦苦相、逼?

虞冉整個身子都在發抖,她咬著下唇,蒼白而孱弱的身子好像剛經受了劇烈的折磨。

“嘩啦——”她因為激動而撞翻了屏風。

屏風應聲倒下,扇起地上的一抹微塵,輕薄的塵浪卷著桌旁的熏香撲到虞冉的鼻端,像是一股酒氣頓時刺激了她。

她心有餘悸地扶著旁邊的桌角站穩,腦子裏突然劃過一絲不對勁的地方,可又想不起是哪裏。隻是再抬眸望向外屋的時候,那兩個人已經不在了。

她匆匆追出木屋,果然見拓跋雲清攜著那人沿著幽靜的小路離開,臉上談笑風生,一點都沒有方才那隱憂的摸樣。

是張禦史……虞冉一眼認出了那人的背影。於是,他方才所說的話也就不容置疑了……他方才的確是跟拓跋玉息在雅廳閑聊的。隻不過她不知道休息了多少時間,這段時間裏,張禦

史與拓跋玉息閑聊過,然後再跟拓跋雲清來到了這處僻靜的院落。

這麽說,拓跋玉息很可能已經回馬車上等她了……

“娘娘?”冷不丁,先前的那名侍女幽幽喚了她一聲。

虞冉怔住,盯著她似乎要看出她的真假。

“你方才去哪兒了?”她冷冷地問道。

那侍女一聽她的口氣,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磕頭道:“求娘娘贖罪,奴婢……奴婢並不是偷懶。奴婢是見娘娘熟睡,不忍打攪,便出來候著的。”

“你還敢胡說?信不信我讓你家老爺絞了你的舌頭?”虞冉冰冷地道,絲毫沒有了之前那樣寬容的樣子。

侍女雙肩猛地一顫,這才說道:“回娘娘……奴婢,奴婢是怕老爺懲罰。奴婢以為此處幽靜,沒有人來打攪娘娘換洗。沒想到……老爺竟會帶著雲郡王過來。其實這兒……原本就是老爺待貴客的地方,隻是公子去世後,他便極少來了。奴婢就想著今日府中正忙,老爺不會過來的,沒成想……請娘娘贖罪,請娘娘贖罪……”

“所以,你就出去避禍了?”虞冉冷笑,寒若冰雪的目光落在侍女的頭頂上,生生掠起她幾道雞皮疙瘩。

“奴婢知錯了,求娘娘贖罪……”侍女不停地告饒,楚楚可憐。

她不知道,虞冉這樣問隻是為了知道一件事,張禦史與拓跋雲清是否隻是做了一場戲給她看。然而從她嘴裏,虞冉似乎明白,這真的是件意外。她……真的不小心撞破了拓跋玉息潛在的陰謀。

拓跋玉息……真的,是你騙了我嗎?

虞冉在心中問自己,可她絕望地發現,這個問題她無法回答。或者說,她沒有信心替拓跋玉息回答。原來……她的心,還並沒有放在他身上,所以才會如此不敢替他辯白。

“你退下去吧……”她道,揮了揮衣袖,腳步闌珊。

侍女低垂的眸子淌滿了眼淚,可嘴角在這一刻卻意外地輕輕揚起。正要退下之時,虞冉又叫住了她:“你什麽時候換的鞋子?”

她嘴角的笑一凝,整個人都僵成了一具木偶。望著虞冉,突然間腦子裏尋不出一個理由。

虞冉卻好像沒有將心放在她的臉上,依舊問道:“梁王呢?”

“殿下留話,讓娘娘直接回馬車上。”她答道,待虞冉點了點頭,方慌慌張張地跑了。

虞冉的目光一直跟著她,直到她跟拓跋雲清一樣消失在幽密的綠植之間,終於露出了一絲苦笑。

真相,從來是被知情者玩弄的。而她,不過是顆被擺布的棋子。但她這顆棋子,毫無疑問象征著最後的勝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