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廬山真麵目

拓跋玉息悵然一笑:“是皇長孫雲清。”

拓跋雲清?虞冉的雙手在膝上猛然一握。若她沒有記錯,這位先太子遺孤一直被養在太上皇與太後膝下。因為先太子暴斃,他原該是最有資格繼承珵國大統的人。可是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卻由當時的晉王也就是今上拓跋玉隆登基即位了。此後,這位皇長孫便就此消失在了朝野洪流之中,過起了跟太上皇與太後一樣的隱居生活。

這些事情也是祖父偶爾念起來說與她聽的,他昔年是太子太傅,為太子授業講學。先太子是他最得意的學生,故而常常會掛在嘴上。先太子暴斃那一年,拓跋雲清的年紀跟虞冉不相上下,正值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時候。一夕之間天地色變,大概就因此造就了他如此孤僻的性格。

那日在桂樹林,送她跟秋濃離開的曲子,乃是前朝禦用琴師陸符的“離人曲”,原意是離別之時勸人歸去。可在當時聽來,就像是在趕她們走。

“既是你的侄兒,過來小住也無可厚非。何至於皇上與殿下這樣擔驚受怕?”虞冉小心翼翼地問。祖父曾義憤填膺地說過,今上乃是從拓跋雲清手中竊去皇位的宵小之輩,乃至於拓跋玉息,都是一個幫凶。兩個長輩竟從一個懵懂純真的孩童手中搶東西,簡直不堪至極。所以虞冉從未對拓跋玉息有什麽好印象,大約也是受了虞太傅的潛移默化。

拓跋玉息的眼睛一眯:“冉兒我說過,此事非同小可。具體原因,你不必深問,你隻要答應我,日後他過來,千萬與他保持距離。”

見他如此慎重,虞冉當然也不會小覷。便點了點頭:“依照殿下所說便是,若殿下還是不放心,那這幾日送我出府也可以。”

“他豈是那樣好打發。”拓跋玉息揉了揉額角,隻覺得這個侄兒很是難以擺平。若不是當初的一念之仁,恐怕他也早已是刀下亡魂,哪裏還會生出這麽多麻煩事情來。“他早就跟太上皇說了,此次出宮一來是散散心,二來便是見見

你這個未曾謀麵的嬸嬸。我大婚的消息是瞞著他的,更何況……哎,太上皇隻覺得對他有愧,便依了他此事。皇上自然不好再說什麽……”

虞冉越聽越糊塗,也是越聽越狐疑。拓跋玉息成婚,為何還要瞞著拓跋雲清?更何況什麽?拓跋玉息為何遮遮掩掩,他沒說完的下半句,究竟隱藏了什麽?

她有一種直覺,這事似乎是衝著自己來的,自己脫不了這個幹係,也恐怕不是輕輕鬆鬆一句“出門吃齋短時間回不來”的托詞就可以解決的。

看著拓跋玉息煩惱的樣子,虞冉心裏忽然淌過一絲愧疚。這種愧疚就好像是從心底突然之間就冒出來的,那樣令人猝不及防。而且,是那樣的陌生。她這輩子,唯一覺得有愧疚的人,不該是張啟嗎?怎麽如今,還會對這個破壞她姻緣的男人產生愧疚?

她倏然起身,臉上的血色褪得幹幹淨淨,睜著一雙漆黑的瞳眸,眼底滿是惶惑。

直到拓跋玉息走了半個時辰,虞冉翻來覆去還是沒有睡著。起身倚窗出了會兒神,看到西院的燈還亮著,便知今夜睡不著的人多了蝶氏一個。今日拓跋玉息之所以遷怒與她,說到底也是因她無知撞破了他與高公公的密談。一個過了氣的皇長孫,究竟為何讓拓跋玉息乃至今上這樣大驚失色呢?

論起來,拓跋雲清的年紀不過與自己一般,能是個多可怕的人物?

突然腦中一閃,一個念頭從心底冒了出來!

拓跋玉息這樣的狡猾之徒,說了那麽多就是為了讓自己遠離拓跋雲清,難道是疑心自己跟拓跋雲清有何苟且?畢竟當日在宮內她的確見過拓跋雲清,還故意瞞騙了拓跋玉息。

這樣的念頭一起便再也壓不下去。虞冉越想,便越生出一股厭惡。

她怎會對這樣的人有所愧疚?!

“嘭!”她一手甩上窗,回到床上自去睡了。

拓跋玉息,你要愚弄她到幾時?她無花容月貌,亦無尊貴顯赫的身

份。若隻是因為她的祖父是當朝太傅的話,就請你高抬貴手放過她吧!祖父年邁,早已有告老還鄉之願,就算拉攏了他,也不能在朝堂上有所作為的。正如祖父所說,你確確實實是個卑鄙小人!

拓跋雲清果然是迫不及待地來了,就像跟拓跋玉息說好的一樣。在虞冉眼裏,這終不過是一場令人厭棄的戲文。

清晨的薄霧還未退去,從宮中過來的一乘轎攆便低調地來到了梁王府的大門口。當值的門房早就得到了消息,領了眾多的仆婦小廝將拓跋雲清往裏引。

“秋日裏天高雲清,梁王府這麽大,若是種上桂樹就好了,說不定能香過下半年。”拓跋雲清披著猩紅的絨披風,印襯著一張溫玉一般年輕的臉。長眉入耳,眼若含杏,儼然是個養在深宮不諳世事的貴胄子弟。

他極少露麵,即便是皇家祭祀等活動也幾乎不參加。唯有當年先太子葬禮時出現在眾人視線前,哭得跟淚人一樣。不過那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拓跋雲清的臉上已再也看不到那抹傷心欲絕。就算有,也被深深地埋藏在了自己的溫和笑容之中。

管家不敢大意,忙回應他的話,笑說道:“王妃娘娘也很喜歡桂花,前幾天殿下還吩咐老奴在淩雲閣四周植上桂樹。”

拓跋雲清淡淡一笑:“哦?看來王叔夫妻真是鶼鰈情深,我倒還不曾見過王叔為哪個女人費過這等心思。”

倫理虞冉是他的長輩,然他的話中卻無絲毫敬意,多的倒是對拓跋玉息的調侃。管家等人十分尷尬,不知因為這個,還是因為聽到“鶼鰈情深”這四個字。王府中,誰人不知到如今王妃娘娘還是個處子之身,王爺壓根就沒有在她那裏過過夜。這事自然不敢有人多嘴,除非有人唯恐天下不亂。

“郡王這邊請……”管家訕笑著引路,極好地掩飾了方才的尷尬。

拓跋雲清的嘴角微微翹了一下,眼神從管家躬起的背上掠過,望向哪個所謂的“淩雲閣”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