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雲格國,寶鑒八年,京都汴京。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長了些,過了春節才將大雪,雪如火燒,頃刻便將汴京吞噬,大雪驟降一夜已落滿城池。

大雪初霽,破敗的房簷上,白雪漸漸消融,院中枯枝冰淩垂掛,滿園蕭瑟不言而喻,雪水“滴答、滴答”順著瓦當落在門前的台階上,水汽蒸騰起一片氤氳。

雪語卷縮著身子,拉了拉裹在身上的破棉襖,身側,放在地上的飯菜已經結上了一層白霜,她兩眼空洞木然的看著那些剩菜殘羹,渾身不禁打了個嘚瑟。

她記不清楚,這是她在這裏過得第幾個冬天了,寶鑒二年,父親被以叛國造反之罪斬首、家人發配充軍、賤賣為奴之後,她便被阿蘇送來了這裏。

直到現在,她還對那日的情景記憶猶新。

那日似乎也是這樣一個飄雪的日子,阿蘇將自己“捉奸在床”,一身龍袍的他滿臉憎惡、滿眼鄙棄,牙咬切齒的樣子似乎恨不得要將自己大卸八塊,噬骨吞肉。

一切來的如此突然,讓雪語措手不及,連反駁的機會阿蘇都未給她,就連那個所謂的奸夫,在阿蘇進門後也揮劍自刎,死無對證。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雪語才想明白,這一切不過是阿蘇自導自演的一場戲而已。

這些年,真相和阿蘇當日的話宛若一把利刃,每天都在折磨著雪語,一刀一刀,生生的將雪語的心傷的體無完膚。

“我知道你身子不潔,丞相為了家醜外揚才將你嫁給了我……”

“實話告訴你,我敬你、怕你,卻我從來不曾愛你,你若不是丞相的女兒,我當日又怎麽會答應這門親事?”

“如今丞相有不臣之心被我正法,你自己又這般不知廉恥,我留你又有何用?”

這就是自己費盡心思、窮其一生所愛的阿蘇嗬,原來在他心中自己一直不過是一塊墊腳石罷了,用罷及棄之還嫌汙了自己的手,他的山盟海誓、他的天荒地老又算什麽?不過是哄騙孩子的鬼話罷了。

他忘了是自己幫助他設計殺死了太子麟風,忘了是自己出謀剿滅了年氏亂黨,他也忘了是父親梁文儒辛辛勞勞輔佐了他八年,才將這片江山坐穩。隻是到最後,換來卻是一句“留你又有何用……”

冷風“嗖嗖”地從門縫中鑽了進來,雪語又不禁打了個冷戰。

順爾,嘴角劃過一抹似有似無的苦笑,自被送到這裏

以來,除了每日例常送飯的宮人,雪語便沒有再見過任何人,她知道不會再有人關心她的死活,就如油牆角已經落霜枯涸的油燈一般,也不知多少個日子沒有亮過了,多少個夜,陪伴她的隻有繁星清月。

“吱呀”微弱的開門聲打破了院中的寂寥,雪語漠然抬首朝院外望了一眼,透過破爛的門欄,隱約感覺一道彩光閃過,心中不免疑惑,這個時間會有誰來這裏?

“哐啷”正是尋思,破門已然被人推開,冷風呼嘯撲麵而來。

“姐姐別來無恙啊?”

女子陰陽怪氣的巧笑聲仿若斷弦的古琴,雪語循聲望便見一身綾羅秀鳳錦袍的嬌媚女子輕笑著站在那裏看著自己,不是妹妹詩然又是哪個?這些年她倒是沒變,還是那般明豔動人,隻是在這具皮囊下卻有著一顆腐臭的心……

想到這,雪語不禁想起那日進來時,詩然故意在自己臉上燙下的疤痕,這疤痕疼了多久?雪語忘了,雪語甚至不知道現在自己變成了什麽樣子!

雪語故意迎著詩然鄙夷的眼神,冷笑著在身上抓了一隻跳蚤,“嘎嘣”一下吞進了肚裏。

詩然眉頭微蹙,捂鼻朝後退了幾步,滿臉厭惡地說道:“難怪皇上會不要你!看看你這副樣子!”說罷,給身後晚歌使了個眼色。

晚歌見狀,端著食盤朝前上了兩步。

雪語看著詩然眼中鄙夷的神色和當日阿蘇一般,起身欲要辯解,卻“啊、啊、嗚、嗚”的怎麽也說不出話。

是啊,她記起來了,那日被送到這裏後,她日夜哭鬧,阿蘇為了避免招人話柄,便命人賜了一杯毒酒將她毒啞了。

她還記得,她與阿蘇相識之時,阿蘇誇她歌喉似仙樂,要她一世隻唱歌給他一人聽呢,原來一切隻不是一個天大的謊言而已。

見到雪語嚶嚶嗚嗚的說不出話來,元氏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蔻丹輕指,淩聲說道:“你還以為你是得寵的貴妃嗎?也不看看你這個樣子!”

雪語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愣在了那裏,看著眼前詩然,腦海中回憶如泉湧,當日阿蘇本欲將自己關在宮中禁足,是她讓阿蘇把自己送來了這裏,全家人,隻有她沒有被阿蘇承辦……

她何時和阿蘇在一起的?自己怎麽一點都不知道呢?

對了,是她挑唆阿蘇毒啞了自己的嗓子,要不然阿蘇怎會如此殘忍對待自己?

想到這,雪語張牙舞爪

的撲了上去。

雪語渾濁的雙眼迸發出懾人的寒光,詩然嚇得趕忙退在了晚歌身後,晚歌身旁的小太監見狀上前一腳將雪語踹倒。

雪語吃痛抱著肚子倒地呻吟起來。

“快點、快點!你們動作麻利點!”

詩然看著躺在地上扭曲成一團的雪語,給身旁兩個太監使了個眼色。

小太監領命左右將雪語擒住,拎了起來,晚歌上前,趁著雪語吃痛呻吟,掰開雪語的嘴巴,將手中的酒灌進雪語的嘴中。

“姐姐,你不要怪我,當日若不是我委身下嫁麟風,你又怎會想得了貴妃的福呢?不過你也不能怪皇上對你殘忍,誰讓父親謀反你也參與其中而且還將你被人玷汙的事情隱瞞了那麽久……”

詩然眼中寒光閃爍,看著雪語垂死掙紮,心頭不禁升起一片快意。“姐姐,今兒是我專門請旨來送你一程,怕是別人看到你這副尊容,端的是要被嚇壞的。”

雪語看著詩然眼中的譏諷此刻才明白,原來一切都是她搗得鬼,是她告訴了阿蘇自己被玷汙過的事情,是她誣陷自己和父親同流合汙,是她暗中背著自己勾引了阿蘇……

雪語掙紮著,在地上翻滾著,可是腹中疼痛漸漸席卷全身,雪語的意識也開始模糊,她開始忘記,忘記這生所擁有的一切……

從出生被人說克夫克母送走,再到回丞相府被人欺負,再到嫁給阿蘇……

啊……

詩然看著雪語已經扭曲的表情,聲若冰泉一般,說道:“事辦完後,卷個席子扔出去吧,莫汙了皇家重地。”說罷,甩袖便轉身朝門外走去。

雪語狀若瘋態,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元氏的背影,心中的火焰在一點點慢慢熄滅。

她漸漸忘記了腹中的絞痛,雙眼緊緊盯著金鑾殿所在的那片天空,“阿蘇……阿蘇……你怎麽可以如此負我……”

見雪語瞪著眼睛死絕了,兩個小太監才將雪語用一條破主席裹起來拖了出去。

兩人剛出院子,就從樹下竄出來一隻絨白的小兔子,小兔兒雙耳一抖,看著眾人身影,“嘭”一聲,便見一滴晶瑩落在了雪中漸漸融成冰晶。

初霽的天空白雪不知何時又紛紛灑灑飄了下來,雪落蒼蒼,若發若花凋,滴滴血漬猩紅如胭,證明著這裏曾經還有人居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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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