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夢的隔岸

往生花,是與彼岸花極相似的存在,大紅的色澤卻意外地彰顯著詭異的死亡氣息,但往生花卻不是開在地獄,又或者往生花本不該存在,隻因對無望愛情的執念與掙紮,往生花方才含著彼岸花的怨念化為妖類,永世為妖,永世不滅。

往生花與僅存於夢中的夢魘或許真有些相似之處,夢魘追尋的是美好的夢境,往生花追尋的卻是偏執的夢幻,一個是虛中之實,一個是實中之虛,卻也大有不同。

往生花的存在本是違反了六道輪回,卻又因彼岸花的不敗而無法根除,天君屢試無果,無奈之下隻得將其幽禁南冥葬花池內,不得入世,更不得生在晦暗的地獄。

往生花開歎往生,彼岸花謝連彼岸。

南燼是往生花妖,卻不甘於如此,隻是這命定之數,卻絕非輕易可以打破之物,故而南燼才逃到這人世,想要洗去一身妖氣,洗去抹不去的一身罪孽與執念。

“彼岸花?這長得確實是像極了彼岸花啊,可惜卻又不是。”聽了蘆淵的話,南燼隻是哼笑出聲,滿目陰寒,南燼最是厭惡有人拿往生花與彼岸花比較,若非彼岸花陰氣太重,自己又何須活得如此辛苦?思及曾經加諸於自己身上的酷刑,南燼便恨得全身都痛了。

蘆淵卻不知南燼心中所想,隻茫然地瞧著滿院的暗紅:“不是彼岸花?可這模樣,我不會記錯啊……”

“你可曾聽過往生花一說嗎?”南燼行至往生花旁,斂起玄色衣擺,蹲下身來。

往生花?蘆淵身處夢境,往往難以得知六道之事,可這往生花卻當真是有所耳聞,傳聞千百年前奈何橋畔生了與彼岸花極相似的往生花,這花瞧著無甚奇特之處,卻可勾人魂魄,引人入魔,閻王得知後,上稟天君,天君得知便欲要除之,隻可惜此時往生花已成妖,孽根深種,天君試了不少法子都不曾使之根除,無奈之下,隻得將往生花鎖於南冥葬花池內,永世不滅,永世不得自由。

蘆淵不禁疑惑,若這傳聞是真,那往生花自然不該出現在此處;可若為假,難不成這真是往生花嗎?

“怎麽?害怕了?”南燼摘下一株往生花,湊到鼻端細細嗅著,那是深淵中黑暗的氣息,帶著腐朽與怨恨,能叫人執念成狂。

蘆淵愣愣地看著這妖冶

的一幕,突然就覺得這人似乎也很是孤獨,於是情不自禁地蘆淵已經不答反問地開了口:“我曾在夢境中聽聞五界之內,有四處地方甚是恐怖,鬼怪神仙聞之都要膽顫三分,正是地獄的十步鬼死淵、天界的誅仙台、北界的噬魂洞,還有南冥的葬花池,你便是從那葬花池中逃出來的嗎?那裏……是不是很可怕?”

聽聞此話,南燼隻是嗤笑一聲,抬頭斜睨了蘆淵一眼:“你若想知曉,最好是親自去試試,我說了,你怕是也難以置信。”

蘆淵固執地搖搖頭,接著追問:“那你和我說說,可能我便信了呢。”

南燼握緊拳頭,捏碎了手心裏綻放的火紅:“十步鬼死淵裏惡鬼相殘,誅仙台能叫人魂飛魄散,噬魂洞可奪人神智,至於葬花池呐,那裏是冰與火的交融,是生不如死。”

蘆淵聞言不禁打了個寒噤,想再問些什麽,卻反而開不了口了,隻能這麽定定地看著這個站在陽光下,卻仍帶著一身黑暗氣息的男子,心中五味翻滾,卻偏偏分不清是什麽滋味。

“你的房間在左邊,別離開這個院子,其他皆隨你。”蹲得累了,南燼這才站起身,匆匆看了眼蘆淵,便徑自進屋去了。

蘆淵目送著那背影漸漸遠了,最終被門扉掩住,這才重新打起精神,走進了這第一間真正屬於自己的屋子,曾經蘆淵進入過無數個房間,卻從來沒有一間是真正為自己敞開的,至少在此刻,蘆淵仍在暗暗感激南燼將自己帶入了這人世,讓自己有幸經曆這凡塵種種。

在屋子裏帶了片刻,蘆淵這才記起一件極重要的事來,自己的夢河似乎還在南燼那裏,先前來到人世時,蘆淵著實興奮了片刻,便也把那事兒給忘了,不過現今既是想起來了,自然也該要回失物。

隻是才走出了房門,蘆淵便見得南燼正立於花間,像是正在等待自己一般,此時南燼身上雖仍是一件紅袍,卻已換做了普通樣式,立在往生花中,竟也仿佛融入其中一般。

“我的夢河似乎還在你那……”蘆淵直白開口,可話未說完,便被南燼打斷了。

“我帶你出門走走。”說完此話,南燼已抬步走出了小小院落,蘆淵雖然無奈,卻也隻能先抬步跟上。

出了院門,南燼便隻沿著小路往前走,蘆淵跟

著行了一會又往後看去,隻見青山綠水間隻有一個小院孤零零地坐落著,看著竟是異常飄渺,仿佛隔了天涯。

“我在此設了結界。”像是知曉蘆淵的疑惑,南燼冷聲開口解釋。

蘆淵點點頭,便又問道:“你能把我的夢河還給我嗎?”

南燼卻不答話,隻是隔了片刻才道:“時候未到。”

“什麽叫時候未到?那你什麽時候能把夢河還給我?”蘆淵有些不悅了,顰著眉追問。

南燼冷冷往後瞥了一眼,嘲諷似的笑道:“我帶你來人世,你不該謝我?”

“分明是你非要帶我來,我也沒有……”說著說著,便沒了聲音,說到底,蘆淵也確實向往這人世許久。

兩人雙雙沉默下來,一個隻顧著往前走,一個隻顧著往前跟,也不知行了多久,才終於算是入了城,周遭也漸漸繁華起來,來往行人絡繹不絕,蘆淵有些新奇地看著這一切,一時間隻覺得心下激動不已,畢竟第一次見到人世中的人呐,又怎能不叫人振奮、不叫人歡喜?

“你是第一次來這裏吧,這裏是京城,你不妨隨處走走。”這時候的南燼似乎也突然多了些人情味,說出叫蘆淵愈發歡喜的話來。

蘆淵連連點頭,東瞧瞧、西看看,隻覺得什麽東西在自己看來都好似寶貝似的,怎麽也瞧不夠,一路上諸多商販叫賣,蘆淵便一路看過去,雖說夢境中也有看到過不少人世的景致,但那畢竟隻是夢境,哪能和這腳踏實地的感覺相比?

南燼一直默默跟著,偶爾還會幫蘆淵出錢買下心儀的什物,卻並未多說什麽,直到一條街逛到了盡頭,南燼這才用空著的手指了指街角某一處:“那裏是有人在賣字,你要不要過去瞧瞧?”

“賣字?那是什麽?”蘆淵果然好奇起來。

“代人寫信,替人作詩,諸如此類,”南燼如此解釋著,便又催道,“你過去瞧瞧便知曉了,我在這裏等你。”

“那你一定要在這裏等我哦,我等下就回來。”如此說著,蘆淵已經小跑著過去了,遠遠的隻見有一人坐於一張木桌前,正低頭寫著什麽,等走得近了,看清了那人的模樣,蘆淵這才不自禁地放慢了腳步,心下更是疑惑不已,這人……不正是曾被自己入了夢的張彥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