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願得一心人

往生花畔,若水長流,月隱雲下,欲露還羞,映得夜空都多出了些緋色。

執手並肩,蘆淵終忍不住開口:“這裏真是夢境嗎?我覺得像是虛,可又像是真,怎麽連我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南燼笑得溫和:“倘若這裏便是夢境,蘆淵又想如何編織?”

蘆淵當真細細思量,轉而笑出憧憬:“我隻想要自己的夢境,在那夢境中,我不再是過客,去看旁人的故事,其實我這夢境也算是實現了吧?踏入紅塵,我便隻是我了,隻是……還不曾有屬於自己的故事罷了。”

蘆淵一直都想,若能有一個故事叫自己牽絆其中,那該是何等幸事?

“若你願意,這裏便是你故事中的一角,可好?”南燼突然神情凝望,忘了抬步前行。

蘆淵瞪大眼睛瞅著南燼,暗夜中也能瞧出麵色緋紅,隻是這人性子縱然再是爽朗,遇上情之一字,便也隻是懵懂少女,愣愣地瞧了片刻,終是如受驚小鹿般跑了開去,口中含糊地叫嚷著:“我們……我們去放河燈吧!”

南燼靜默著看那人背影,一時間神色難辨,隻隨手摘一朵往生花,撚為花泥。

到了河岸旁,兩人仍是並肩而立,蘆淵指著河上點點燈光,笑得開懷:“南燼,你瞧瞧這好些河燈,都是誰放的?你猜猜那上麵都寫著什麽字呢?”

每一盞河燈上都訴著情人的衷腸,纏綿悱惻。

南燼卻隻是斂了眉宇:“那些皆是幻象罷了。”

蘆淵聞言立時垮了小臉,小聲嘟囔:“原來都是假的啊。”

南燼終於淺笑,拍了拍蘆淵的小腦袋:“那些是假的,我手中這一盞,卻是真的。”

如此說著,南燼手中竟不知何時已多出一盞透著暗紅光暈的河燈,這河燈的形狀看著便是奇特,遠看隻瞧出是一朵花,等蘆淵細細瞧了一遍,才驚歎不已:“這河燈原是往生花呐?真是好看!”

南燼托著河燈到蘆淵麵前,又遞上一支羊毫筆,已蘸了墨:“這盞河燈上的字,你可要仔細想好,再寫上去。”

蘆淵的臉在那緋紅的光暈下更添幾分顏色,躊躇了一會兒才接過筆來:“那我寫

的時候,你不可以偷看哦!”

南燼乖乖把頭轉開,笑著打趣:“你寫的時候,我不偷看,那等你寫完了,我再看可好?”

蘆淵笑嗔回去,一把奪過河燈:“想得美!”

到底寫什麽好呢?蘆淵單手托著河燈細細地想,人世中人常把願景寫在這河燈之上,隻盼那河燈漂得遠些,好叫自己的夢也走得更遠,然自己呢?又該期盼些什麽好呢?蘆淵偷偷瞄了南燼一眼,心裏頭悄悄地升起些喜悅來,既是願景,那便寫上最簡單的好了,如此那河燈便也該能漂得更遠吧?

如此作想,蘆淵終於謹慎落筆,一字一句,皆是心聲。

南燼歪著頭等了許久,直到脖子酸了,方才開口詢問:“你是寫了多少字,竟還未寫完?”

蘆淵便在一側癡癡地笑,有些洋洋得意:“你快看,咱們的河燈已經漂了好遠了。”

一聲清淺的“咱們”,似乎已經泄漏了些什麽,隻是說者無心,聽者也是無意,便真無人在意了。

南燼回過頭、轉過身,一眼便看到了眾多河燈中那盞透著緋紅色澤的河燈,真的是已經飄出好遠了呐:“你在那河燈上寫了什麽?”

蘆淵把頭低了低,嘴角的笑意卻更濃:“我才不告訴你。”

南燼頓時失笑,也是打趣:“看來我方才真應該回頭瞧上兩眼,要不現今再把那河燈撈回來?”

雖知是玩笑話,蘆淵卻仍是急忙開口阻攔:“放出去的河燈哪還有撈回來的道理?況且你也瞧見了,它都已經漂了那麽遠了……”

漂得越遠,這願望便能走多遠嗎?蘆淵在心底瞧瞧地盼望著,卻忘了這河燈上的字,隻是她一人的期盼,至於那人也隻來得及遠觀罷了,故而這河燈走得縱是再遠,又能如何呢?況且啊,這裏分明是夢境,夢境中實現了的願望,到了現實中不依然隻是個夢嗎?

隻是此時的蘆淵並不懂,所以看到那河燈漂出一寸,蘆淵的心便跟著跳一下,瞧著那河燈走出一丈,蘆淵的笑便深上一分,隻是這條河呐,它的盡頭又在哪裏?

正心跳如鼓間,蘆淵突然跳了起來,指著天上的明月驚呼:“南燼,你快看那月

亮,那是不是我的夢河?”

南燼跟著站起身,拍了拍蘆淵的頭:“本以為你早該發現,原你也是這般遲鈍。”

蘆淵的眼睛在那“月光”下愈發亮晶晶,隻是嘴巴卻撇得極高:“怎麽能怪我?剛剛那月亮都被雲朵遮住了,我又沒看到……”其實隻是心不在那處罷了,又怎會注意得到?

“那確是你的夢河,本想著給你個驚喜,沒曾想你竟當真遲鈍至此。”南燼抬了抬手,那“明月”便像是被風拂過,竟當真搖了一搖。

蘆淵這才認真看向自己那不知是如何被掛上天際的夢河,有些疑惑地問道:“你沒覺得嗎?怎麽好像我的夢河裏有些緋色在呢?”

南燼麵上一滯,接著含笑解釋:“這大片大片的往生花,若仍不能給你那夢河映上些色彩,那才叫可惜呢。”

蘆淵顯然未作深思,聞言隻是點頭:“如此倒也有理,那……那你是怎麽把它掛上去的呢?”

“小小伎倆罷了,你可要把它取下來,我能幫你。”如此說著,南燼已抬起手,像是真要把那“明月”摘下來一般。

蘆淵下意識地拉住了南燼的手,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下猶豫了一會兒,才支支吾吾地道:“你不要摘啊,它它它……它現在是月亮,你要是把它摘了,那夢不就變成黑的了嗎?”

南燼挑了挑眉:“那你不想取回自己的夢河了?”

蘆淵又小小地掙紮了片刻,最後竟是搖頭:“先放在你那裏好了,反正我現在也不需要。”

南燼意味深長地盯著蘆淵瞧了片刻,終於把手收回來:“如此也好。”

蘆淵被瞧得有些不自在,忙回頭假意尋找那盞河燈,隻是入目之中卻再沒了那抹緋紅:“怎麽看不到了呢?”

“大概是漂得遠了罷。”南燼輕聲應著,心緒也有些不穩,一切都太順利了不是嗎?順利到南燼不禁懷疑是不是已經有哪裏出了錯。

而在不知多遠的地方,一盞小小的河燈仍在獨自飄零,上麵兩行清秀的字跡已被河水打濕少許,卻依稀可辨內容: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隻是這得的究竟是誰的心,守的又會是誰的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