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濡以沫與相忘於江湖(1)

過年往往是客車最忙的時候,為了能在這最高峰的時候多賺點錢,他們是能多拉人就多拉人,好在張小丫和王天上車早,勉強還有個座位,雖然位置很靠後。

不長的時間,車裏凝聚了所有去縣城的人,去縣城走訪親戚的,去縣城置辦年貨的,去縣城送禮的,去縣城聚會的,當然還有很多探親結束趕回家過年的,車邊走邊收人,還不到半路,整個車裏已經人滿為患,張小丫憂心不已。

“比咱們J城擠公交的人還多呢,王天,咱們J城前段時間的新聞你看沒看,就是那個在公交車上擠流產那個?”王天沒領會到張小丫的用意,隻是點頭。

“你放心就行了,咱們車雖然擠,但是安全還是有保證的。”明白張小丫用意的售票員的聲音在王天的頭上響起,王天抬頭一看,才明白剛才那小丫頭嘰嘰喳喳就是為了讓這售票員知道塞太多的人在車裏後果是很嚴重的。

張小丫在聽了那售票員底氣不足的話之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售票員在血淋淋的事實麵前如此淡定,真是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氣場,隻是這氣場,讓人聽著有些膽戰心驚。

看著一臉無辜的張小丫,王天忍不住對張小丫說:“好多年都是這個樣子了,每到年底,都是客車最賺錢的時候。不這樣賺,怎麽賺啊。”王天說完話之後,就將張小丫攬到懷中。

張小丫認真地看著車窗外的景色,每一次顛簸都會使外麵的景色一震,張小丫心驚膽顫,隻能緊緊地依偎在王天的懷裏,尋找心底的安寧。可是車的顛簸越來越大,張小丫卻在這顛簸中漸漸地睡去,昨夜因為王天的母親總是去自己睡的屋子,張小丫睡得很不安寧,現在的車裏,人多,暖和,而且搖搖晃晃,好像嬰兒的搖籃,張小丫覺得這簡直是回到了嬰兒時代,她在這搖籃中輕輕地睡去,睡得好像一個嬰兒。

可是這甜美的睡意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被尖銳的響聲驚醒,張小丫睜開睡眼的時候,整個人都是躺著的,剛才自己看風景的車窗現在成了天窗,透過天窗能看到天上的雲,天空真藍,萬裏無雲。

“小丫,別動,千萬別動。”王天不顧周圍人的紛亂,緊緊的將張小丫抱在懷中,緊緊地,不留一絲縫隙。

等張小丫張小丫是個好奇寶寶,她控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再次睜開眼睛,這次入目的卻讓自己睡意全無。

血,正順著破了的玻璃流了下來,一滴滴的往下滴,滴到自己的臉上,帶著冰冷的溫度和淒豔的色澤直逼張小丫的眼,張小丫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會有血,她順著血流出的方向看去,卻是王天的手。

王天一手緊緊地抱著張小丫的身體,一手在努力的清除玻璃,等那玻璃終於在他的努力下變成片片碎片之後,他使勁的托起張小丫,用自己身體的力量將張小丫推出了車子。王天完成這一切的時候,張小丫還在迷糊中,甚至一度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張小丫被推出來之後,整個人都浸入了冰涼的水中,刺骨的寒涼讓張小丫頓時清醒,剛才自己出來時候的那個車窗中,已經有水慢慢的流入,汩汩,如同漩渦一般

。張小丫慌亂的將自己的手伸入車中,高聲地喊著王天的名字。

事實再次證明,張小丫有當烏鴉的潛質。她今天在車上說的因為人多造成的交通事故沒有發生,但是在車走過河邊的時候,卻因為嚴重超員整個車跌落入河中。

“王天,你抓著我的手,王天。“張小丫高聲地喊著,淚水已經流了下來,隻是淚水比身邊的冰更冷,她的心在那一瞬間冰凍成一個沒有任何生機的冰塊,唯一的意識就是將王天拉出。

手被緊緊地抓著,張小丫不知道是誰的手,她隻知道這個車窗離王天最近,她一手抓著車窗,一手使勁的拉人,顧不得將頭伸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她隻想將王天拖出來,他想告訴她,自己這輩子不想離開他,那個在危急關頭將自己推離險境的男人。

張小丫無助地往外拖人,此時她突然變身成一個勇士,不在乎周圍水的寒涼,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攥緊自己手的這個男人就是自己的王天。

張小丫都有些佩服自己了,她終於將那個人拖出,然後憑借自己嫻熟的遊技,將那個攥著自己手的人拖到了岸邊,直到這個時候,張小丫才敢回頭去看那個人是不是自己的王天。

剛才拖出的時候她不敢看,因為她不確定如若那個人不是王天的話,自己有沒有勇氣將他拖上岸來。

謝天謝地,緊緊攥著自己手的就是王天。張小丫看了一眼對著自己笑的王天,心中歡喜的開出花來,她從來沒想過,原來活著竟然是這麽美好的事情。王天不顧自己身上的水,將張小丫也緊緊地抱起,兩具身體,隔著冬天冰水刺骨的寒涼,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沒有言語甚至沒有更多的動作,隻是抱著,好像隻有這一抱才能證明彼此的存在一般。

張小丫在確定兩個人都脫險之後竟然控製不住的想入非非,她感覺他們之間就像瓊瑤劇中的男女主角,本來很好的感情,因為家庭和上輩人的恩怨被無限的放大,兩人被迫分離,現在是他們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的相見,沒有了任何感情的牽絆,隻有愛,讓他們在擁抱中彼此迷失,他們是彼此的情花毒。

“小丫,咱們得看著救人。”王天輕聲的一句話,將張小丫在浪漫的言情劇中拉回現實。雖然水冰冷刺骨,但是看著王天向著車的方向遊去,張小丫身體裏也突然地充滿力量,她不顧一切的追隨著王天,向著出了事故的車遊去,這一次,兩人好像是在完成一件重大的工程,關於生命,關於愛情。

這次事故,隻有四十五個人生還,不管他們多麽的不畏水的嚴寒,不管他們多麽的想救車中的人,車還是沉到了水底,冰涼的沒有任何生機的水底,所有的被救的人,都心照不宣的選擇了留下,救人,不管自己身上是不是已經傷痕累累,也不管這河水是不是冰冷的麻木了人的神經。

等王天將哭著的張小丫拖上岸的時候,兩個人就像這深冬湖水中已經枯萎的蘆葦一樣,渾身上下沒有丁點的力氣,張小丫一邊擦著淚,一邊看著滿臉擔憂的王天,心漸漸地軟下來,卻依舊隻是哭,她不知道除了哭之外還有什麽樣的表達,隻是哭,哭的像個孩子。

王天艱難的站起來,將張小丫再抱在懷中,隻輕輕地一句:“能和你在一起活著,真好。”張小丫順勢依偎進王天濕冷的懷抱,緊緊地抱著,好像自己一鬆手王天就會離去一般。

想著王天在生死的關頭用自己的手為她鑿出了活著的通道,在車跌落的那一刻將自己推出了將要覆亡的客車,張小丫知道,這是他本能的反應,他本能的反應應該是自己脫逃,可是王天將生的機會給了她,後才想到他自己。

這一刻比以往的任何時候張小丫都清醒,她原先感覺不到的愛,因為這場生死的劫難,讓自己深有感觸,還有什麽樣的愛能像王天對自己這樣……,如若自己這輩子永遠守著這樣的一份愛戀,那自己無疑是幸福的。

這幸福讓她心甘情願的跟在這個男人的身後,即使他們中間有不可逾越的鴻溝,為了這份超越生死的愛,她願意嚐試,願意嚐試著和王天融合,願意嚐試做王天的愛人。

等意識到自己身體發冷的時候,已經有人拖著他們兩人去岸邊的車上換衣服了。換的衣服雖然不合身,但是很溫暖,尤其是有個愛自己的男人在身邊的時候,這溫暖是可以無限擴大的。

因為消耗了太多的體力,張小丫換完衣服後在岸上的車裏沉沉睡去,王天幫著現場的人處理善後,車已經被人在水中撈了出來,裏麵的人無一生還,岸上聞訊趕來的家人已經哭成了一團,整個河岸蔓延著窒人的悲哀,徘徊在這低沉的空氣裏,久久消散不去。

張小丫是被一陣哭聲驚醒的,而且那哭的人分明喊著小丫的名字,她懵懂的睜開睡眼,看向車窗外,是田秀榮對著河哭喊,在這一刹那,張小丫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現在隻是在夢裏,但是這哭聲也溫暖了張小丫的夢。

“阿姨,我在這裏呢。”張小丫說話的時候才感覺出聲音的微弱,她努力的打開車門,整個人向著田秀榮倒去,像一個麻袋一樣,身上沒有任何的力氣。

等張小丫跌倒在地上的時候,又是一個瘦弱的身影突然的奔到了她的麵前,將她緊緊地抱在了懷裏,濃重的煙味頂著張小丫的鼻子,她柔弱的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王秉國那張嚴肅的臉,隻是在他的雙眸中,張小丫也看到了喜悅,看到了要溢出的淚光。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王秉國一邊嘴裏輕輕地念叨著,一邊將張小丫抱起來,一步步挪到了車邊,車是很原始的兩輪的馬車,隻是沒有馬駕轅,車上有綿軟溫暖的褥子,王秉國像是保護一個稀世珍寶一般,悉心的將張小丫放到被子裏,輕聲地說了句:“咱們回家。”

簡短的四個字,卻是張小丫這一生中聽到的嘴溫暖的話語,而且這話語卻出自王秉國,這個嚴厲的仿若雕塑一般的父親。

張小丫含淚點頭,即使她知道隻要自己答應,那自己這輩子都離不開這個家了,但是她還是想回家,回這個自己可能並不會特別的適應的家。那車是王秉國一步步的拉回家的,張小丫扭頭看向前麵的時候,感覺王秉國瘦弱的身體像極了一匹老馬,可能脾氣不好,但是這老馬,卻勤勤懇懇,足有打動人心的力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