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伏魔路
朝顏不知道張翰一行人是什麽時候走的，甚至連道別都來不及。手心裏的桃花瓣已經漸漸幹枯，朝顏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
窗棱上的聽魔鈴鈴聲大作，朝顏一閃神，隻見一道白光飛快的從房中掠過，穿破窗戶，飛向室外。
朝顏來不及多想，握緊白玉短笛追了出去。
這個聽魔鈴是柳青拿來，今早才裝上去的，沒想到來的這麽快。
朝顏一路追隨著白光來到張家後園，赫然抬頭，那座破舊的古塔巍峨屹立的麵前。
夜風習習，吹起裙擺。
草叢深處傳出類似嬰兒的啼鳴，斷斷續續，一聲比一聲淒厲。墨染的夜空連半顆星星也沒有，涼風掃起落葉，滲出鬼哭狼嚎般的陰森。惟有破舊的古塔在黑暗中閃爍著忽明忽暗的光影。
那白光徑直奔古塔而去。
朝顏想也沒想追了去，卻在古塔跟前停住了腳步。
門，居然是敞開的……
本應該鎖住大門的銅臂將軍不翼而飛。朝顏探身向裏麵張望，黑黢黢的視野，仿佛無盡的黑洞散發出陰冷的味道，隱約的啼鳴就是從裏麵傳出。仿佛魔鬼的呼喚，一聲聲吸引你步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朝顏站在門前猶豫了，她不知該不該進去，更不知等待她的又是什麽。
喵嗚——
清晰的貓叫在黑暗中響起，一團黑影從腳邊掠過，徑直朝塔中跑去。
“小藍……”朝顏禁不住驚呼，那的確是小藍的影子，隻是它怎麽會跑出來，難道是跟著自己出來的？
朝顏不再猶豫，用力推開塔門，毅然踏了進去。
咯吱——陳舊的金屬大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昏黃的月光順著門縫折射進來，投下慘淡的光影。
借著模糊的月光，朝顏打量塔內的格局。破舊的八仙桌擺放著兩隻看不出顏色的香爐，上麵似乎供奉著某個人的牌位，隻是布滿厚厚的灰塵連字跡也模糊不清。角落生滿灰白色的蜘蛛網，桌椅板凳東倒西歪，窗簾布幔亂七八糟的纏繞在棚梁上。
角落裏有蜿蜒的木梯直通向第二層。
朝顏的目光卻落在木梯的下麵，這個塔似乎有些與眾不同，因為樓梯的下麵，也是樓梯。
也就是說，這個奇怪的塔不僅有通往二層的樓梯，還有通往底下二層的樓梯。依樣盤旋，伸向不知名的黑暗。
究竟是該向上，還是，向下？
喵嗚喵嗚——
小藍的聲音從木梯的盡頭遠遠傳來，朝顏本能的舍棄向上的樓梯直奔向向下
的樓梯。
“小藍，等等……”
這隻貓向來懂事聽話，卻仿佛聽不見朝顏的呼喚，輕巧的向前跳躍，不時回眸喵喵喚兩聲，似乎在預示什麽，又似乎在表達什麽……
難道，它想帶自己下去？可是，這下麵究竟有什麽？
嗒——朝顏用法術點燃了火折，照亮了黑暗的通道。
擺在麵前的是彎曲曲折的旋轉樓梯，百折千回，蜿蜒蹣跚，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盡頭。越往下走氣溫越低，小藍一時間也仿佛憑空消失，沒有半點聲音。
寒冷潮濕的牆壁上生出青色的苔蘚，陰風陣陣，吹的火光忽明忽暗。借著微弱的亮光探頭看去，窄窄的樓梯下麵一片漆黑，空空洞洞，極有可能是萬劫不複的深淵。
最下方屹立著一塊石碑，石碑上刻著身形龐大的吊睛白虎，張著血盆大口，露出森然的牙齒，凶猛威武，好不威風。下麵刻著蠅頭小篆：白虎。
朝顏恍如雷擊，幡然醒悟。
史書上有記載，上古之神曾在通往魔界的必經之路上派去六神獸鎮守，以防止妖魔偷跑到人間作亂。所以總共設置了六道關卡，每道關卡都安放一名神獸。分別是白虎、玄武、朱雀、青龍、勾陳、騰蛇。魔族們畏懼神獸不敢輕易造訪人間，同時也防止人類會私入魔界。
所以這條路通往魔界的必經之路被稱為“伏魔路”。
歲月流逝，轉眼千萬年，上古六神獸早已曆劫圓滿，各司其位。伏魔路上也僅剩下神獸的名牌，仍然鎮守著魔族。
沒想到竟會無意間踏上伏魔路，這說明下麵連接的正是通往魔界的入口。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朝顏暗自竊喜，腳下的步子走的更急。
雖然六神獸早已不在，但當年的幻象還會清晰的徘徊在伏魔路上，若是有誤闖入之人便會被幻象擋了回去。朝顏是仙，自然有避開幻象之能，自如行走於伏魔之路。但是，眼前仍會出現一些支離破碎的場景，聽不見聲音，卻能清晰感受眼前的畫麵，更似海市蜃樓般奇妙。
白虎主殺，是殺戮之神，眼前回放的都是當年白虎之神肅殺的場景，勇猛殺敵，銳不可當；玄武主玄，是占卜之神，利用龜背來卜其吉凶；朱雀殘暴，主火，畫麵中是一個半人半禽，傳人兵法的仙女；青龍屬木，在二十八星宿中地位極高，人族的帝王向來喜歡將龍做為權位的象征；勾陳主木，是建設之神；騰蛇主虛，狡詐而疑慮多，常常利用計謀獲得勝利。
六神獸各司其能，各自鎮守一方，保衛世界的平衡。
那些往昔的場景如過眼雲煙從麵前飛速掠過，朝顏默默的看著，緩緩踏下最後一階台階，耳邊卻響起一個突兀的聲音。
朝顏的腳下一滯，愣了。
這個聲音曾伴隨她度過千年悠長的時光，這個聲音曾在她做錯事的時候變的沉悶而低啞，曾在她法術有一點長進的時候變得輕快而激動，這個聲音每天叮囑她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天冷添衣，天熱減衣，這個聲音……
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亦是她聽過的世界上最最好聽的聲音。
因為那是，懷玉的聲音。
“朝顏，我終於等到你了……”
朝顏驀然呆住，渾身上下一片冰冷，雖然這個聲音讓她傷感的想落淚，但是這句話分明就從那個人的嘴裏聽到過。他為什麽要偽裝成師父的聲音，又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緩緩抬起頭，眼前蜿蜒曲折的石階消失不見，視野漸漸明亮起來，且越來越亮，耀眼的光芒傾瀉而下，倏然刺痛雙眼……
朝顏下意識的闔上眼睫，微風拂起長發，輕輕飛舞。悠揚的笛音響徹山穀，鼻翼間隱約傳來陣陣花香……
她猛然睜開雙眼，出現眼前的分明是忘憂山的桃園，粉白的花瓣落進泥土，白衣男子倚樹而立，手中的白玉短笛閃爍著瑩白的光芒。
十指翻飛，樂音婉轉，幽幽的飄過低矮的樹叢，綿遠的山穀，粼粼的溪水……一直飄向無盡的天邊。
“朝顏，快來……”瑩白的手指伸到麵前，絕美的容顏綻放無限溫情，仿若桃花開的瞬間，瀲灩驚嘩。
“師父……”朝顏喃喃的喚著，猶豫著挪動腳步。
“朝顏，快過來，到師父這裏來……”懷玉一邊微笑一邊衝她招手，腳步卻在悄然移動，不覺走向桃園的另一端。
“師父，師父，等等我……”
朝顏伸出雙手卻撲了個空，懷玉仍在遠遠的地方衝她微笑。仿佛又回到小時候，她步履蹣跚跟在懷玉的後麵，虔誠的數著步子，追隨著他的影子，卻在每每近身眼前時不覺撲空……
懷玉，仍在不遠處招手；朝顏，卻無論如何追不上他。
眼見懷玉越走越遠，朝顏急得快要哭出來，懷玉卻倏然回身，向她張開雙臂。
朝顏破涕而笑，小鳥展翅一般撲過去，懷玉的影子卻憑空消失的無影無蹤……朝顏跑過去，赫然發現呈現在眼前的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師父，師父……
撕心裂肺的聲音傳遍山穀，腳下突然一滑，跌進懸崖，失去了知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