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足智多謀

半月不見,霍淩寒略有消瘦,越發清挺,一身玄色錦衣迎風,手指間輕輕夾著一個青瓷杯,瓷釉青翠欲滴,他指色有些泛白。

整個大周朝都在為他慶功狂歡,他卻一人在此執酒獨飲,六分傲氣三分高貴,還有一分孤獨。

木澈說得對,他很難,處處都很難,清平轉身預備悄無聲息的離去,卻聽到霍淩寒無什情緒的聲音,“相請不如偶遇,公主為何不飲一杯呢?”

清平慢慢的踱步走過去,緩緩挑眉淺笑,漫不經心地開口,“侯爺沒有死在戰場上,真是太可惜了。”

霍淩寒轉身,第一次絲毫沒有同清平計較,毫不在意的將她的話略過,隻是輕巧地執酒斟滿一杯遞給她。一溜的動作行雲流水,可見他的眼睛已經好了。清平沒有接,懸於身前的手攏在袖子裏紋絲不動,“今日我不飲酒。”

她正養傷,忌辛辣,女兒家留個傷疤她雖不介意,可卻也不好看,最重要的是,反駁霍淩寒,是清平本能的倔氣,仿佛這樣,就證明她愛他不是那樣卑微。

霍淩寒也不勉強,將那手中的酒徑自往自己的薄唇送去,仰頭一飲而盡,指著青瓷酒壺又斟了一杯。

不用猜也知道霍淩寒已經喝了不少,清平歎口氣,伸手將酒壺拿過來,然後在霍淩寒不明所以的注視下,自然而然地鬆了手,“啪”的一聲應聲而碎,撒了一地,空中溢滿淡淡的梅花酒香。清平抬手指著霍淩寒手中的酒杯,慢條斯理地道:“你繼續。”

霍淩寒撲哧一聲笑了,擱下手裏的酒杯,“公主都是這樣勸酒的嗎?”

清平挑挑眉,卻答非所問,“淮州一役,聽說侯爺使了一手草人借箭?”

當時在淮州清平就已經有些好奇,霍淩寒會如何解決這箭矢缺失之難。

霍淩寒操著手靠在亭柱子上,輕輕巧巧地道:“我軍久戰箭矢消耗殆盡,我不過讓木澈找人連夜紮了兩千個草人,請璧安國相助送些暫用。”

木澈給草人上穿上黑衣,連夜用繩子拴住放下城牆去,璧安國軍發現後以為要連夜出城夜襲,當下下令射箭,古隱親自訓練出來的三千多名精兵極擅箭弩之道,唰唰連發數箭,又快又準。

隻是,不聞慘叫不見倒地,卻隻見那人影吊上爬下忙碌無比,頓覺有異,再仔細

一看,大呼上當,這廂霍淩寒已收得三十萬餘支上好的鐵骨麗錐箭。

清平感歎,“這鐵骨麗錐箭本就鋒利無雙,經由古隱改造後更加銳不可當,穿透一般盔甲輕而易舉。”

霍淩寒閑閑地道:“很快,大周也會有更好的鐵骨麗錐箭。”

腹黑第一人非霍淩寒莫屬,清平扶額,“你該不會將箭送往製造局去了吧?製造局沒推三阻四?”

霍淩寒用賞識的眼神瞥了一眼清平,“公主所言正是,大周地廣物博,卻總不尚出新意。早先也有人送過,製造局說幾支箭樣本太少,我這次就一口氣送了他們幾車。又曾言這璧安國產鐵與我大周不同,我便在皇上和兵部尚書麵前狠狠誇了一番這箭,以及製造局巧奪天工的技術,皇上龍顏大悅,當下命尚書著手研製。”

如今諸國強盛,大周不得不戒備,必須徹底清洗各機構的陳腐,這逼製造局研製更好的鐵骨麗錐箭,想必隻是霍淩寒謀劃中微小的一步。隻是這借箭之事頗為順利,清平想了想,“古隱那晚可是不在淮州?你使計將他誘往何處了?”

“這要多虧雲姑娘了。”

“雲姑娘?”清平一怔,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自己。

“每個人都有弱點,古隱的弱點就是陽明君。陽明君曾送雲姑娘一塊玉佩,那玉佩是陽明君自幼帶在身上的,見玉如見君。雲姑娘善解人意地留給了我,我自是不能辜負她這番美意的,當下著人送給了古隱,命他連夜回璧安國京都救駕。”

清平差點吐血,那玉佩不過是她走得匆忙,落在淮州了。更重要的是陽明君竟將這般重要的東西隨意的送她,真是徹徹底底的昏君啊!

左思右想,清平都想不通,陽明君自不是昏君,否則早被古隱給廢了,便尋思著斟酌了下詞句問霍淩寒,“這雲姑娘是陽明君何人,何以他要送她這麽重要的玉佩?”

霍淩寒卻一下黑了臉,一個人沉思。

清平覺得自己這話問得沒什麽不妥當,霍淩寒這氣生的有些莫名其妙,霍淩寒卻隻低頭思索,再笑著抬頭看清平,目光掃來突然變得凜冽冰冷。

清平防備地後退一步,霍淩寒上去一把握住清平的手,陰晴不定地盯著她的手腕,清平才驚覺不知什麽時候衣袖滑開了,露出非常明顯的傷疤。

霍淩寒寒眸閃閃,猶豫了半天,隻吐出一個字,“你……”

清平猛然抽手收回,慢條斯理地拉了拉繡著暗色紋樣的袖子遮住傷痕,“侯爺未免太無禮了。”

霍淩寒一字一頓,“你這傷怎麽來的?”

那眼神深深淺淺變幻,他該不會以為她這是自殺未遂留下的吧?清平聲音散漫,“侯爺似乎誤會什麽了,我不過是前日在花園遊玩,不小心讓蛇咬了,放兩滴血清毒而已。”

霍淩寒忽然無聲笑了下,充滿落寂,“那,就好。”

清平輕輕冷哼,“你放心,怎麽樣,我都會好好的活著,你們都沒死,我又怎麽會讓自己有事呢?”

這次霍淩寒出奇的耐心好,依舊未同清平計較,“清淺,我們就不能好好相處嗎?”

大抵霍淩寒這又是怕清平傷害瑞孫清思,是以這般柔聲細語哄著她,清平苦笑。

“侯爺!侯爺!”一個小丫鬟匆匆趕來,遠遠的就著急大聲喊著,近了亭子才看到清平。立時慌忙怯怯的退到一邊。

霍淩寒簡了地問:“何事?”

那小丫鬟偷偷打量了下清平,支支吾吾道:“公主病了……”

清平婉婉一笑,什麽也沒說,踏步就走了。下定了決心不與霍淩寒計較,隻盼著他能好,這一夜,清平倒也睡得踏實。

可過了第二日,清平幾乎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夜夜夢魘纏身,常常半夜驚醒抱著錦被一坐就是一夜。

第二天,清平是在一陣吵雜聲中醒來的,迷糊地睜開眼看到天方蒙蒙亮,清平支起身子,因著酣睡被吵醒不悅地蹙眉。

清平啞著嗓子叫碧涵,“碧涵,出什麽事了?”

碧涵掠開紗簾進來,神色凝重,“文平公主沒了……”

清平一下子驚醒,酷熱的三伏天愣是驚出一身冷汗,“你說什麽?好好的怎麽會沒的?”

碧涵聲音變的沙啞,艱難地道:“因巫蠱一案牽連在內,皇上下旨處決的……”

那個飛揚跋扈的少女,那個總愛跟她做對的人,那個從不喚她皇姐的妹妹,死了,被她的父皇下旨處決了。縱看滾滾曆史,從無一個公主死的這樣淒厲。

再也沒有什麽,比這個消息更讓清平無法接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