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姐妹情斷

瑞孫清思纖指一伸指向眼前的禦花園，將往事挑出，“猶記得當日就是在這裏，在父皇有意的安排下，你同葉叢雲相遇，兩人引為知音，最重要的是，他長得那樣像你魂縈夢牽的李小將軍。”

那時候清平十七歲，旁的公主十五六歲都已出嫁，皇帝陛下不再給他心愛的公主任性的機會，勢必要給她尋一個駙馬，免得她蹉跎美好歲月而誤佳期，對不住九泉下的梅妃。

如果一定要選一個，那就選一個風采如他的男子吧，何況，葉叢雲至少懂清平，所以清平不再拒絕，也無法再拒絕。

瑞孫清思徐徐道來，“父皇煞費苦心，千挑萬選選中了葉叢雲。葉叢雲其人一表人才，文采磊落，性格又是極好的，無父無母，嫁過去也無需伺候公婆，故而故意封了他個翰林學士，這官位無實權，也就一輩子與爭權奪勢無關，他想賜予你們一生富貴，遠離陰謀，想得如此周到，多好的父親啊。嗬嗬，可他哪裏料到葉叢雲會是個女子呢？”

蘇家家道中落，蘇顏離被陷害入獄。葉叢雲後母想葉叢雲嫁給她娘家的侄子，故而扭曲真相，葉叢雲的父親在夫人的慫恿下不信他無辜，不肯伸出援手，哥哥遠在邊疆，葉叢雲無可奈何下憑著滿腹經綸入了仕途，誰知晴天霹靂被賜婚。

清平隻是保持著笑容，不說話。葉叢雲出身武將世家，自幼喜愛女扮男裝，穿男裝的時間隻怕還多過於穿紅裝，加上那股英氣，反而比大半的男兒郎更加英姿颯爽。

瑞孫清思繼續酣暢淋漓的講著，“可這卻正合了你的心意，所以當葉叢雲跪在你麵前陳述實情，你非但不計較，還同她密謀先將她的未婚夫救出來，然後你二人假成婚。離開了皇宮，公主府自然你隻手遮天，誰也不會查到，過個一年半載，讓葉叢雲靜悄悄的病死。這樣你就能拖上一兩年，等你的李小將軍回來。”

葉叢雲是清平心裏不能原諒的一根刺，提到心就被狠狠紮一下，鮮血橫流，清平漠然無情的臉，像是覆上了一層冰霜，“若不是你告密於太子，父皇怎麽會知道葉叢雲是個女子？本來我們已經計劃的天衣無縫，葉叢雲會悄悄的病死，一切都會被時間埋葬的，你，背叛，了，我們……”

瑞孫清思手撫上欄杆，憑欄遠眺，“說白了，姐姐，你不

恨別人騙你，你清楚這世界誰都可以騙誰，你隻是不能原諒自己被人騙。你這麽驕傲，你覺得這樣難過，不是因為我們的背叛，而是因為你傷了自尊。”

難不難過，隻有清平自己心裏清楚，自尊絕不允許她讓別人看出在被欺騙以後是怎樣的悲痛，因為當一個人背棄她時，她至少要做到優雅的轉身，而不是把自己心裏的傷疤揭給別人看。

碧涵看了一眼日頭，輕聲提醒，“公主，該去謝恩了。”

“那個人素來狡兔死，走狗烹，你好自為之。”清平留下一句話，婉婉轉身，大步朝霍淩寒走去。

隻是清平的話讓瑞孫清思眼裏寒色一閃，略略拔高了聲音喊道：“清平！”

清平沒有轉身但停住了腳步，側臉略略回首，靜待下文。

瑞孫清思嫣然一笑，看著清平的背影，“你看，我騙了你，葉叢雲也騙了你，她從沒告訴你，她是霍槿莞。所以，不是我們，而是你的問題，你注定是要被背叛的，因為你是個讓人這樣討厭的人。”

清平袖裏握緊的手，指甲幾乎要將掌心摳出血來，但她揚起嘴角笑著，繼續從從容容的邁步走了。

清平同霍淩寒兩人一言不發到了昌德殿，見到皇上，兩人具是斂襟垂眸，跪下來行大禮，雙掌交疊，深深下拜磕頭。

“清平參見父皇！”

“淩寒參見父皇！”

皇帝高坐在龍椅上，居高臨下威儀赫赫的俯視跪著的兩人，冕冠下白玉珠輕輕斜斜的晃動，依稀的隻能看見聖顏硬朗的輪廓。

皇帝未開口，清平和霍淩寒跪在那一動不動，寬闊的殿宇，安靜得連呼吸似乎都帶著回音。

清平伏在地上的掌心一片冰涼，細細的冷汗滲出，透露出她內心的緊張，嘴角不由的溢出一絲苦笑。

自失去父皇的寵愛後，清平覺得自己越來越不了解皇帝，那怕曾經，她站在他最近的身邊，她以為自己是最了解他的人。就她幫著隱瞞葉叢雲是女子一事，皇帝對她如此決絕，結局如此糟糕，是她能想到的最壞的結局。

清平斜眼看了一眼霍淩寒，見他麵容安靜，從從容容一派篤定安然的樣子，像一座山一樣穩妥，心裏稍稍安定了些。

隨即皇帝莊嚴的聲音在大殿

響起，是一個帝王慣用的不容置疑的肯定式語氣，不冷不熱，但中氣十足，不怒而威，“當年梅妃臨終前囑托朕，要為清平找一個喜歡吟詩作畫的讀書人，必然要喜歡她待她好，說是清平性子太過孤傲，若是嫁個駙馬也是個倔強的，隻怕難以和睦。”

這話叫人猜不透皇帝的意思，兩個人隻得更加恭謹的跪好，身子又俯底了一分，聆聽訓誡。

皇帝的手無聲的一下一下扣著書案，些許笑意掛在嘴角，“淩寒你求朕將清平下嫁與你，是你自己開的口，你素來聰慧，自然一早就知道她是什麽性子的，往後多忍讓些，好好待她。”

霍淩寒深深一拜，“微臣遵旨！”

清平跪著，斜眼能看到皇帝扣著書案的手投射在地上的影子，雖然無聲，卻一下一下扣在她的心裏。這個喜怒無常的帝王，這是他思索的習慣性動作，而他每一個細微的決定往往影響的是一個人的一生。

皇帝望向清平，語氣嚴厲了些，“至於清平，淩寒是你自己千挑萬選選的，是大周的棟梁，你要學著為他分憂，莫要讓他為家事操心，好好學著怎麽當一個賢惠的妻子。”

聽皇帝說是她自己千挑萬選選的，分明是在告誡清平他不是一無所知，清平一驚，心裏大亂，不及細想，趕緊恭敬的深拜，“女兒謹記父皇教誨！”

清平因著這告誡心亂如麻，她因欺君之罪而失寵，眼下皇帝分明知道這場婚事是清平的意思，他最恨被別人在他麵前耍小聰明，這一行為在葉叢雲一事後，更是雪上加霜。如此明白的暗示她，卻又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隻得強自打起精神應對。

皇帝又囑咐了幾句話，兩人自然都一一答是。

不多時，皇帝已見一絲疲乏之色，揮了揮手，“不必陪著朕了，昭譽今日也在宮中，你們跪安吧。”

九皇子瑞孫昭譽是清平的哥哥，因著清平的欺君之罪，皇帝對九皇子的恩寵自然也遠及不上從前。

清平和霍淩寒行跪安禮退出宣德殿，隨即有幾個內侍捧著大紅的錦盒跟上，自然是賞賜的一等一的奇珍異寶，不必一一細數。

走出宣德殿，就看到空曠的廣場上，一個男子長身挺立如修竹，麵如冠玉，和煦一笑堪比三月陽春清風，吹散了天寒露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