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達成交易

容棋遠觀她神色,以為是被自己嚇到,便得意一笑,卷起畫軸放回去,走過去推開窗子,看著外麵無聲飄落的大雪,淡淡道:“你的心思,本王大約猜得到,但四弟與許知湘自幼青梅竹馬,此次落難,許知湘本可留在長安家中,免受關外淒苦,可她自求同行,誓與夫君同進退,這般深情厚誼,你自認經曆五年的患難夫妻之後,他心中還有你一席之地麽?”

談琰音沒有理會他的話,靜默無言的走到琴前坐下,素手撥弄兩下琴弦,在嫋嫋餘音中,抬眸向容棋遠燦然一笑,反問道:“其實,你也知道,五年後他能回來,所以才忍不住未雨綢繆,對我講這些話,對麽?”

若是果真斷定他沒有機會回來,對手已不再是對手,又何必費盡心思去籌劃未來的事,正如談琰音所言,身為一起長大的兄弟,容棋遠太了解容棋煥潛藏的力量,他是有本事在這樣的絕境中翻身的。

“你不知道,太聰明的女人,容易招來殺身之禍麽?”容棋遠目光犀利的盯著麵前笑若桃花的女孩兒,小小年紀心思如此敏慧,言語毒辣,一針見血,若不能歸為己用,就憑她身後安和國的勢力,他就必須想方設法除掉她。

“愚笨的女人,是大雪裏的梅花,固然驚豔一時,可是過了這個冬天,掉進雪地裏化作春泥,就什麽都不是了,我談琰音不做這樣的人。”談琰音可愛的抽了抽鼻翼,笑容驕傲的回答,又試了試音,便指法純熟的扣動琴弦。不愧是盛唐仙品,其音清越,如擊金石,不過是隨手拈來的曲子,便讓容棋遠這好琴之人滿目驚豔。

他索性在窗下的幾案前坐下,一邊凝神細聽,一邊逗小孩兒般笑問:“你想做什麽?”

談琰音瞠圓了雙眸,卻並未看他,目光直直落在窗外幾杆翠竹上,耳畔是容棋煥清淡低醇的嗓音:“阿音,世間極品女子,當如綠竹,心思靈巧多變,時時傲然挺立,非死不凋零。”

唇角勾起一抹輕淺似無的笑意,少女櫻紅的薄唇輕啟,曼聲輕吟:

春未老,

風細柳斜斜。

試上超然台上看,

半濠春水一城花。

煙雨暗千家。

寒食後,

酒醒卻谘嗟。

休對故人思故國,

且將新火試新茶。

詩酒趁年華。

初來長安,思念故國,日夜夢見母後,時常夜半淚濕枕畔。容棋煥從未有過隻言片語的安慰,隻是命她一遍遍彈奏吟誦這首詞。日子久了,這一首《望江南》便成了孩提時代,她的最愛,拈花一笑間,塵世紛擾悠然走遠,思念與悲傷流作指尖的婉轉迂回。

如今換了新居,故人又去,隻餘她一人在這玄機重重的繁瑣皇權中,掙紮徘徊,沒有誰能夠再護著她,錦繡明天皆在自己股掌之間。

一曲三歎,反複吟唱之後,談琰音猛然按住琴弦,起身走到容棋遠麵前,盈盈拜下,聲音真誠而純澈:“蒙王爺不棄,琰音客居靖王府,得一安身立命之所,感激不盡,此番恩情,必當結草銜環以報。”

容棋遠不料她會忽然轉變tai度,收起所有戒備與疏遠,對自己下拜表忠心。垂眸凝視她片刻,才淡淡問:“你有何要求?”

談琰音抬眸望向他,目光裏盡是渴望與哀求,字句清晰的緩緩回答:“懇求王爺力保四殿下夫婦五年內平安無事。”

容棋遠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望著她發梢間流光溢彩的杏花步搖,這女孩兒的執念與情深當真是逼得人動容,凝視她半晌,容棋遠悵然歎息,低聲道:“本是同根生,本王焉能忍心致他於死地,公主可放心。”

他親自扶她起來,神色認真的望著她,沉思片刻,才正色道:“本王不妨直言,你對於我們兄弟而言,便是那燙手山芋,捧得的住你,便等同得到安和國這個強大後盾,若有一個不慎,便會燙爛了雙手,錯失江山,落得和四弟一般下場,四弟將你托付於本王,對我是架了一把刀在頭上,對你是他萬般無奈之下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所以,本王希望,無論如何,你要保護好自身,亦是保全本王和四弟,你可明白?”

這長長一段話,容棋遠說的發自肺腑,誠心誠意,談琰音亦

深知其中道理,她若出事,無疑是兩國再度大戰的導火線,害她出事的人,自然是罪魁禍首,而容家兄弟中,要屬容棋遠還算xing情純良仁慈,換做他人必對容棋煥趕盡殺絕。

她在容棋遠身邊安然無恙的活著,便是為容棋煥東山再起,爭取時間與機會。

“我明白。”她望著麵前認真嚴肅的男子,鄭重點頭,不管未來如何,這五年,她必須跟眼前之人達成共識。

容棋遠對於這女孩兒聰慧敏捷的心思,當真是佩服,另一方麵也不禁暗暗擔憂,隻是容棋煥閑暇無事,隨意教出來的小姑娘,便如此睿智,他本人的厲害自不必言說,看來過段時間消停下來,還是要做些什麽防患於未然。

沒有容棋煥,對於談琰音而言,時光便是暗無天日的,一切的人與物再不能抵達她內心分毫。

容棋遠命手下守在門外,獨自走進臨風閣,遠遠的便可看見談琰音坐在窗前,幽幽琴聲隨著風雪飄來,容棋遠頓住腳步,每每聽她撫琴,總能讓他不自覺沉醉。她的琴聲,如她的人一般,婉轉清麗,幹淨透澈,看似明媚可愛,實則是清冷疏離的,像太子宮那幾株紅梅一般,在大雪中冷豔綻放,連香味都是幽冷的。

待一曲完畢,容棋遠才微微歎口氣,舉步前行。來王府一月,愛笑愛玩的她,倒是與府裏下人們打得火熱,幾乎人人都與她要好,而與此同時,他猜測整個靖王府大約沒有她不知道的消息。

進屋揮退下人,容棋遠站在她身後,看著窗外仿佛沒完沒了的大雪,低聲問:“今日除夕,父皇在宮中設宴,你可要去?”

談琰音沒有回頭,長指輕輕撥弄琴弦,低著頭麵無表情的沉默半晌,才吸口氣抬起頭,笑容頑皮而靈動的望著他說:“那種場合太拘束了,我不要去,還是待在王府自在些,多謝王爺的美意。”

容棋遠被她的笑晃了眼,愣怔了一下,才自嘲的搖頭,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他的定力和品味幾時這麽差了?還想問她需要些什麽,談琰音卻已開始專注彈奏一首新的曲子,容棋遠無奈,隻得轉身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