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君民之本

牟弈的一席話說完,即墨晚呆住了。

一個以絕對的王權為尊的時代,竟會有一個人去考慮子民的問題,這個顏國大王的思想,讓她倍感意外。

但若是這些話讓其他國家的王族聽到,大概要麽嘲笑牟弈的自我作踐,要麽就怒斥牟弈對王權的褻瀆。她想,這或許也是牟弈無法與顏國內部的那些老臣,達成共識的原因之一。而那些人見與牟弈政見不和,便改而暗中擁戴牟照為尊。

可惜啊,在這個野蠻的時代,即便是一個大王,也無法隨意地對眾人說出這些話。要做到這些,是條長遠的路。

即墨晚想起自己當日在大殿上說出那番話後,在場的所有人臉上的表情。有訝異,有錯愕,更有像牟照那樣的憤怒。這張張臉的表情,就代表了他們對王權的態度。

要不是她來自文明時代,恐怕也不會對這一點如此有感慨。

“可沒有一個母妃能教我這些。”即墨晚笑了笑,“離國王族無能,使國內的子民無法安居樂業,原本就是個搖搖欲墜的國家,已經自救不及了。倘若,即墨氏也能有這樣一位母妃教育一代大王,或許離國也不會如此下場。”

“你不恨我?”牟弈意外。她這樣客觀地評價離國被滅之事,令他的心再次沸騰。所有人都還沉浸在喪國之痛中,沒有一個人會去考慮為什麽顏國會挑離國進攻。

“能不恨嗎?”即墨晚認真道,“你的征戰,死了多少離國人?”

牟弈一下被噎住。

“即便你最終是想為國為民,可是造成殺戮是事實。”即墨晚低下頭,看著那浮滿花瓣的湯水,“你手上所沾染的鮮血都不能掩蓋住,你的一顆想稱王稱霸的心。人都渴望權利不是嗎?就算你比他們多了懂得為子民考慮的心,那也是無法改變這一點。”

牟弈皺起眉。

“不過……”即墨晚抬起頭笑著,“與其被他人得到天下,還不如被你得到。這也是事實!”

聽到這句話,牟弈緊皺的眉才倏然紓緩。他的視線專注地盯著即墨晚,情不自禁地伸手抬起她細致的下巴:“阿晚……”

不再是霸道而毫無溫柔可言的目光,也不再是令她吃痛的蠻橫力量,牟弈的眼中流露出一股讓即墨晚似曾相識的東西。

啊,對!

這種東西,

她之前也在牟弈的眼中看到過。那是他將她從大雨中,野蠻地背回寢殿的時候!

“你,大王?”即墨晚的心忍不住一陣狂跳,就算她想刻意壓製,都壓製不了。

這是否可以叫做——臉紅心跳?

噢……這不可能,她怎麽可能對一個古代的男人有這種感覺!

“阿晚,你是否願意陪我打這天下?”牟弈終於顫抖地問道。就因為某個想法上一致的火花,他著了迷……他要留住這個女人,目睹他的雄圖霸業。

即墨晚恍惚地“啊”了一聲,低聲道:“我……”

“阿晚,做我的女人!”牟弈再次肯定地道。

即墨晚的心一緊,還是搖了搖頭:“不大王。”

“為什麽?”牟弈錯愕。他是一國之主,他已經放下身段與她分享了自己的私心,為何她,卻依然會拒絕?

“大王,你是想讓我做一個在你身邊不能見光的女人,還是想讓我光明正大地成為你的王後?我猜,大王現在定已將我的死訊宣布了出去,所有人都以為我即墨晚早就死了吧?那就是前者了……若是前者,大王,我即墨晚千方百計洗白了自己的名譽,你卻要讓我繼續暗無天日地活,你若真的喜歡我,便斷然不會如此。”即墨晚與他的目光對視,毫無疑問看到了他眸中的一絲愧疚。

“阿晚……”

“你我都知道,我現在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成為你的王後。我是離國的公主,我雖然在之前保全了離國子民的尊嚴,可是那不代表他們會原諒我成為一個真正的賣國賊。”

所以,既然是份不可容於世上的感情,那麽何必讓它萌芽?

對待感情,即墨晚有她的理智。

“大王錯愛,是即墨晚不識抬舉,無法接受大王的好意。”她歎了一口氣,將一句想說出來的話,死死壓住。

正如即墨晚所說,牟弈不讓人知道她依然活著的初衷,的確如此。可,當聽到即墨晚以她的理由拒絕他時,他為何這麽沒有底氣?他完全可以以一個王者的身份,強迫她如此。就像當初野蠻地將她從離國押到顏國一樣……

牟弈目不轉睛的盯著她,那眸子裏時而有冷冽呼嘯而過,但又很快被一份鎮靜壓製下。他在矛盾之間掙紮,他明白,隻需要動動權利,就能留住這足以與自己匹配的女人。

“你不必急著拒絕本王,本王會給你時間考慮。”他起身,“明日,本王便會與牟照親自送鄢鸞的遺體去瀾江碼頭。回來之時,你再回答本王。”言罷,便率先離去了。

即墨晚低下頭,用自己柔軟的雙腳輕輕撥動湯池的水。那漣漪……像是蕩開在她的心底。

牟弈走了半個多月,即墨晚也因此能夠不被人懷疑,特別是牟照,恐怕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的那一劍竟然讓她有驚無險。

然而牟照一旦回來……危險便又照常來臨。

這幾日,她在牟弈的寢殿內睡得十分不安。向來由常青親自守門,她倒不用擔心走了風聲。不過她聽說牟弈就快回來了,這才是真正讓她發愁的事情。

直到淩晨的時候,即墨晚才昏沉沉地睡去。可是沒睡多久,她就發覺有人挨近了龍床,像是掖了掖被角,然後便有兩道目光直勾勾落在她身上。

“誰?!”一開口,便被人捂住了嘴。

看到牟弈那張疲憊的臉,即墨晚愣住。忙拉開他的手,輕聲問道:“早上常青才說你要明日才能抵達,怎麽會這麽突然?”

“本王歸心似箭,區區一日路程,何以擋得住本王?”牟弈從旁邊取了件披風給即墨晚。

即墨晚撐起身子坐好,慢慢地將披風披好。對於牟弈這話,隻是翹了翹嘴巴!

“看來你恢複得不錯。”牟弈亮晶晶的眼神盯著她,早幾天她還沒醒的時候,可都是他幫她換的藥。他走的時候,傷口已經結痂,即墨晚能自己處理了。但他可沒有因為隔了一段時間而忘了她的香、豔肌骨。

“還行。”即墨晚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裏還纏著厚厚的繃帶。

“本不想吵醒你,沒想到你如此淺眠。”牟弈拿掉她的披風,將她輕輕按到床上,“繼續睡吧,我就在附近。”

即墨晚依言躺下,閉上眼翻了個身。過了一會兒,便聽到牟弈脫鞋子的聲音,她正想開口,牟弈便從後擁住了她。

“噓……就讓我抱幾個時辰。”若不是這次十多天的離別,他也不會知道,他能如此想一個人。

不知為何,他現在一見不到她,麵前就會自然浮現出她曾與自己抗辯的各種模樣。回憶之時,早已沒有了當時的憤怒。細細想來,隻餘欣喜——欣賞,與喜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