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言何以重

“洞房花燭夜,人生四大喜之一,寧大公子走得如此匆忙,怕是對不住嫂子吧?”弄玉看著行色匆匆的寧辰風,忍不住打趣道。

他最初遇到他,便是被他一副玩世不恭而又將事事掌握在自己鼓掌之間的那種氣質所吸引,把酒言歡,徹夜長談,兄弟的情誼就那麽簡單地結了下來。

今日之事,原本早已說定,但婚期也是按照六禮而定的,原以為寧辰風一向自負,不會在乎這些,但這一次卻斷斷不願意去觸動良辰吉日。弄玉便不禁多留了心。

“你這嫂子叫得倒是順溜。”寧辰風接道,對真正的問題卻不作回答。

剛剛他貼近方可卿的耳邊,女子天然的體香帶著清新自然之感,自己已經明顯有些把持不住。隻是,方可卿那看似平淡的麵容之下卻是在寬大的喜袍下微微顫抖的身體,寧辰風原本覺得這個發現自己是會歡喜的,畢竟他似乎看到了她的弱點,她也會有的情緒,但是那一瞬間,更多的是鋪天蓋地的心疼,況且也不是時候,他隻能離開。

“北疆的那批貨原本都好好的,五日前還收到了飛鴿傳書,一切安好。若非月湄傳話來,想必此次我們都被蒙在鼓裏了。按說,這批貨的價值也沒有大到需要你親自出手的地步。”弄玉最懂得適可而止。

寧辰風何嚐不知此事有很多蹊蹺在裏邊,但是朝廷原本就重農抑商,出現怎樣的狀況都不能算作意外。若非這批貨裏有自己非要不可的東西,那麽就這樣送給朝廷放鬆對方的警惕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等到月湄處再說吧。”寧辰風的心緒尚未安穩,還是忍不住惦念新房中的那抹身影。

凝翠樓仍舊是一片燈火輝煌,笙歌yan舞,無數的紈絝公子在這裏揮金如土,隻為博美人一笑,卻不知那美人已對太多人笑了一笑。寧辰風拉住正準備大大方方從正門進入的弄玉,使了使眼色翻牆而過,沒看到弄玉嘴角一抹了然的微笑。

果然還是不想坊間傳得熱熱鬧鬧吧?那女子,也許真的不能算是棋子。

推開門便見到月湄正獨自小酌,見到他們盈盈起身,語氣裏是慣常的嬌媚:“怎麽才來?莫非辰風大婚之喜,便忘了湄兒的好?”

弄玉走到給自己準備好的杯盞邊上坐下,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寧辰風就忍不住在自己內心裏感歎交友不慎,怎麽就攤上了這麽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小人,枉費在眾人眼中他是個翩翩如玉的佳公子。

麵色卻還是笑著,一手攬上月湄盈盈一握的腰肢,語氣曖昧地說:“我這不是新婚之夜就趕過來看湄兒了麽?況且就算辰風想娶,湄兒也是不願意嫁的吧?”

月湄卻收斂了自己臉上的笑意,難得有些認真地問道:“寧辰風,我隻問你一句,也隻再問這麽

一次,三年前你和月湄說過的話可還記得?那時候你所說的一切是否還有效?”

一旁的弄玉也忍不住豎起了耳朵,三年前的事情曆曆在目,到底是月湄大膽,自己不過是旁敲側擊,她卻可以這般理直氣壯地問出口來。

“辰風說過的話自然記得,也未改本心。”寧辰風也收斂了神色,認真地回道。

月湄的臉上蕩漾開笑容,凝翠樓之外有多少人為這抹笑容揮金如土,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商紳貴胄,單是當初四王爺意欲贖月湄出去甩出十萬兩黃金的事情就已經讓整個江蘇地帶無人不知月湄了。

而她淺淺一笑,卻不是為了那黃金萬兩,而是拒絕。沒有人能從凝翠樓帶走月湄,這是眾人最後的結論。而眾所周知,寧家公子寧辰風也是月湄的座上之賓,當初月湄委身半月於寧辰風一人,更是鬧得沸沸揚揚。

此刻她的笑容讓整個屋子的氣氛也恢複如常,啟朱唇,聲音嬌媚裏透著股認真:“既如此,湄兒也就放心了,往後不再過問。”

商定了半夜才將一些事情交代完畢,寧辰風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著地,眼前卻揮之不去那抹紅色剪影,因此便向月湄和弄玉告辭,月湄顯然眉眼間還有些驚詫,已經接近淩晨,寧辰風還沒有在這個時間回去過。但看弄玉卻是一副了然的樣子,自己剛剛獲得了想要的答案,也就不再多問。

卻還是在出門的時候被弄玉攔在了門外,“我曾經用簫聲去和過嫂子的琴聲,音如其人,能夠彈奏出那樣曲調的人很是難得,我倒是有一刻希望你已經忘記前事,愛上她。不過,至少你要好好待她。”

“放心。”寧辰風回答得堅定。瞬息間就已經消失在了凝翠樓。

推開門的時候看到的卻是方可卿仍然穿著那套紅色喜服,和衣睡在床上,手邊還放著曾經有過一麵之緣的‘清音’。雲煙則靠著床邊睡在了地上,看來自己臨走時候的囑咐是沒有起到半點作用。

紅燭已經燃盡,燭淚堆積起來的形狀看起來像一朵盛開的花朵。如同那睡著的人兒。

寧辰風小心翼翼地喚醒了雲煙,及時地止住了她要脫口而出的驚呼,示意她不要吵醒了方可卿。雲煙也沒有料到姑爺會去而複返,隻心領神會地離開了。

方可卿卻是已經醒了,她雖然嗜睡,但是向來淺眠,聽到聲音變醒了過來,落入睡眼惺忪的眼中的竟然是寧辰風有些憐惜的眼神,一時驚得又清醒了半分。

見到她這有些懼意的樣子,寧辰風更是放輕了聲音,雖然語氣裏有著玩笑的成分:“相公都叫過了,莫非夫人還怕為夫的不成?”

方可卿微微抿了抿嘴唇,這時候即使她內心裏克製著自己要淡定以對卻還是不成,但表麵上仍舊做出一副淡然

的樣子,出嫁之前早已經有婆婆和自己說清楚,但畢竟是未經人事的女子,怕是自然的。

她在心中安慰了下自己,便淡然地伸手開始解身上霞帔的紐扣,“妾身既然已經嫁與相公,自然會盡到自己的本分。”一句話說得滴水不露,可原本就緊張,那紐扣又極為複雜,卻是解了半天也沒能解開。

寧辰風欺身上前,手掌覆蓋上她的柔荑,語氣裏卻盡是溫柔:“放心,今夜我不會動你的。我來幫你,怎麽說也要換了睡衣才好睡去,不是和你說了要你早睡不要等我嗎?”

語氣中,竟然有那麽一點寵溺的責備,不知是否是幻覺。

方可卿故意忽視離自己太近的那雙手,眼神望著那燭淚堆積的花朵,不做回答。寧辰風順著她的表情望去,心下內疚,更是無話可說,一時間屋子裏安靜的有些詭異。終於兩人都隻剩了裏衣,寧辰風也上床躺在方可卿的旁邊,試探地伸手環住了對方的身子。

暖香如玉,饒是寧辰風這種煙花之地的常客也忍不住被隔著裏衣的觸感所觸動,加上淡淡的,卻縈繞不去的處子之香,猛然才反應過來自己幾乎是在玩火,忙穩定了心緒。

而方可卿雖然背著身子,也沒有好到哪去,他們至今為止不過見過三麵,雖然自己已是對方的妻子,但新婚之夜他卻照樣趕往凝翠樓,若到此為止倒也無妨。此刻他突然轉回,倒讓向來聰慧的方可卿摸不著頭腦了。對方的溫度隔著衣物傳來,更是讓她麵如火燒,一顆心撲通撲通的。

“可卿,我會對你好的。”終究是寧辰風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不知道是因為一整天的忙碌還是情yu顯得略微嘶啞,這麽近地響在方可卿的身邊,卻又一種令人安心的成分,“我會對你好,不會讓你受到這府裏任何人的欺負,除了我父母之外,沒有人需要你去做小伏低,你是這寧府的少夫人,可卿,你不要委屈到自己。”

這算是承諾嗎?可他有什麽理由要承諾於她?他寧辰風已用八抬大轎明媒正娶於自己,說起來對自己沒有虧欠。若他喜歡自己,便不至於在新婚之夜趕赴煙花之地,若是不喜歡自己,這承諾又有何意義。

思忖著,方可卿心裏卻有一點氣自己,她本事不會去探尋他人心思之人,很早以前,她便知曉這世間到最後一切都是虛空,向死而生,她既不想抗爭,也不想爭取,隻願意順其自然就好。

見方可卿半天沒有反應,既沒有質問也沒有更進一步的探尋,對於之前自己的離開也沒有隻言半語,寧辰風一麵覺得心裏放鬆了許多,另一麵卻不知為何會有淺淺的不舒服。就好像那日彈琴,她的眼神再也未看自己一眼一般。

兩人各懷心思,不久竟也累極了睡了過去,卻不自覺地維持著那擁抱的姿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