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地牢探視

慕容醉凝視著那重新跪在地上的女子,就和上一次一樣,雖然她分明跪在那裏,但你也不會覺得她卑微。這麽多年來,這幾乎是第一個讓他真正正視的人,和對月湄的那種心動不同,他對方可卿所起的心緒是一種愛才之心。

這樣的人,若是男子,多為國出力,那天朝的昌盛,必成必然。

見到她這般堅持地要見寧辰風,慕容醉不由得懷疑起他們之間是否如小蝶所說隻是相敬如賓。或許這女子愛著寧辰風也說不定。終究是女子,即使內心裏有著這樣的才華,但是若是愛上一個人就會變得脆弱。

也許見到寧辰風,她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無孔可入。到時候自己也就又有了要挾對方的籌碼。

雖然慕容醉也明白方可卿所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但是他這個人,已經習慣了站在上風和人說話,並不習慣被人這樣的要挾。

“好。”慕容醉站起身說,“我帶你去見他。”

慕容醉又轉身對若枚說:“去安排那蘇州知府的小兒子來帶路。”方可卿聽到這話,才明白,原來寧辰風竟然沒有被關在這江浙巡撫的府邸。就連她也不得不在心裏感歎,慕容醉做事的風格的確是縝密。

事情進展地比她原來料想的要順利的多。蘇旭戰戰兢兢地來了之後,方可卿便在慕容醉的示意之下跟在蘇旭的身後行走,而慕容醉則是在最後。

方可卿原本以為潮濕是對環境的形容詞,但是當在引領之下走入到這裏,陰森黑暗的,讓人不禁毛骨悚然,如果不是能夠感覺到後麵那個男子的目光猶如蛇一般狠狠地鎖定著自己,她一定會任由自己的後背不要挺得那麽直。

於是就連心境,也似乎隻有用潮濕來形容。

方可卿其實多少覺得有些無法想想,像寧辰風那樣的男子,被監禁在這樣的地方,會忍受什麽,而且那種發著光的身影和眼神不知道是否還有曾經的光彩。迫不及待地,她想要看見,又懼怕看見。

也許是因為這樣矛盾的情緒讓她的身影裏流露出了些許的脆弱,她聽到冷冷的聲音敲打在耳膜之上:“怎麽?你怕了?”

這樣冷冽的諷刺反而起到了反作用,方可卿的嘴角彎起若有若無的笑意,她承認這個男

即使是自己這麽一點的猶豫都可以被對方發現。但是他有足夠的智慧,卻不代表他有足夠的情商來揣度此刻方可卿的情緒。

因此,他選擇了一個最平常但是殺傷力也最小的問題。

這是失誤,慕容醉不是慣常會失誤的人,因此他在問出來的瞬間眸子就忍不住暗了暗。果然那女子沒有絲毫讓他失望地轉過頭來,笑靨如花:“怎麽,你在將心比心嗎?”

慕容醉有些挫敗地笑了,不語,隻用眼神示意對方繼續走。

但是這樣一個cha曲卻讓方可卿將剛剛的猶豫一掃而光,她突然間醒悟到,這樣的一種猶豫,其實在於內心裏的某種擔心。但事實上,他相信寧辰風,那個人身上的光芒不會因為這樣的環境而被湮沒。

他不是金子,被沙子層層覆蓋之後需要有人將其挖掘出來才會發出光芒。他本身就是刺眼一般的光一樣的存在,黑暗無法將其覆蓋。

尤其是這種帶有惡意的黑暗。

但是路途依舊是漫長的,也許是要繃緊了自己的身體使自己不露出任何的可乘之機給對方,方可卿覺得自己全身都已經堅硬。終於才看到隱隱出現了光,竟然是一個更為龐大的空間,火燭通明。

即使是這樣的光,也無法照亮這裏麵蝕骨的黑暗。

然後她看見他,也許是因為人在黑暗之中眼

睛理所當然地會搜尋到那個發光的存在,她看到他,很簡單。

他仍舊穿著那日失蹤的時候所穿的那件白色長袍,如今已經破爛不堪,但掛在他的身上依舊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隻是粗略地看一下周圍的環境就可以知道他曾經遭受了怎樣的折磨,但是這些似乎並不能在這個身上留下更為深刻的痕跡,也或許是刻意為之。方可卿可以感覺到他肯定是很虛弱,所以即使現在有人進來,他仍然放佛昏睡一般地掛在木頭架子上,連眼皮都沒有抬起。

他這樣脆弱無辜,是鮮見的樣子。方可卿覺得自己的心裏放佛被蟲子咬了一口,疼過之後便軟了下來,無論如何也硬不起心腸。但是卻沒有之前擔心的突兀的衝擊會讓自己保持不住,她的心裏一片清明,竟然比來的時候還要幹淨幾分。

他仍是他,這是隻需要一眼就可以確定的事情。

一同前來的慕容醉也因為眼前這樣的狀況微感驚訝,他並沒有允許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折磨寧辰風,抓他不過是為了尋找一條更為簡單的道路讓寧家妥協,但是卻沒有想到遇到了更加堅硬的壁壘。眼前寧辰風的慘狀明顯是出於某些人的刻意為之,慕容醉眼角懶懶地掃過帶路的蘇旭,眼睛微微眯起,若有所思。

蘇旭一直都在暗自打量著這位大人的神情,早就已經知道對方的確切身份,也因此對他的手段狠絕也非常了解。但是他始終無法忘記當初在凝翠樓的時候,寧辰風讓自己所受的屈辱,所以當這個男子終於淪落到自己手裏的時候,他才忍不住要去泄憤。

他是小心了的,因此此刻寧辰風的身上其實看不出什麽傷痕,除了那破爛的衣服,但是那其實很容易被解釋和掩蓋。蘇旭隻希望一切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過去,將一切的原因都推給寧辰風喝下的藥。

但就在慕容醉的目光懶懶地掃過自己的時候,他隻覺得渾身一激靈,皮膚山迅速出現大麵積的凸起,那是一種本能的恐懼。蘇旭覺得即使自己在下一刻就一命嗚呼,他也不會覺得奇怪。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慕容醉的目光再次懶懶地離開,似乎沒有任何不滿的表現。

猶如大赦一般,蘇旭不敢抬頭,隻是靜靜地退至到一邊,內心裏全部都是劫後餘生的欣喜和順從。

王者風範,這是一種自己無法與之對抗的力量。第一次,他為自己當初草率的決定感覺到真正的後悔。

慕容醉並不想澄清自己的無辜,他雖然有些不高興對方竟然擅作主張,但是又覺得也許這樣的誤打誤撞可以讓他看清楚這個女子一直隱藏起來的脆弱,如果能夠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的話,他不介意背個黑鍋。反正,他自然可以讓真正的罪魁禍首付出十倍的代價。

因此他隻是狠狠地將自己的目光鎖定在那個女子的身上。他相信這樣一定可以看穿那個靈魂,至少在過去,他從來沒有失敗過。

不,慕容醉幾乎在這個時候有些惱怒地想起,他的確失敗過,而且也是一個女子。那個歌舞一絕,帶有著野性的女子。

但是他很快地將這個想法從自己的腦海中根除出去,如今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方可卿知道對方在看著自己,她終於可以明白寧辰風平日裏那麽多的小心翼翼,更知道,自己現在哪怕是棋錯一著,之前他們精心布下的一切就全都失去了意義。

所以她不能夠不動,隻是站在原地這樣的行為隻會吊起這個人更大的胃口和懷疑,因此,她上前,更加接近寧辰風。

他的樣子便落入了她的眼底。

現在的寧辰風猶如從水中被打撈出來的一般,麵色慘白,卻不顯得有多

麽狼狽。挺直的脊骨,堅毅的側臉,即使是這樣難得可以喘息的時候,他的身體依舊蓄著力,隨時防備的樣子。

感覺到有人在接近,原本還以為已經昏過去的寧辰風突然抬起頭來,帶起一串晶瑩發亮的汗珠,眸子裏倏忽間迸發出光亮,猶如暗夜裏邊的小獸。雖然失去了內力,身體空空蕩蕩提不起任何支撐。但是長期習武還是讓他有了強健的身體和敏銳的感知力,即使遭遇到了這樣的痛苦仍然無法失去知覺。

無法失去知覺意味著那痛苦的滋味一直清晰地被感知到,這甚至可以在某些程度上稱之為不幸。但感覺到那熟悉的草木的清新氣息,他感覺自己四肢百骸間的疼痛都遠遁了,隻平生出一種巨大的慶幸之感。

方可卿感覺到自己的心放佛被刀狠狠地刺了一下,劇痛之後那裏也就徹底軟了下來。她想到一個詞,困獸。而他竟然還那麽美。

“如果不是你,我是抓不到他的……”似乎不滿那兩個人都沒有什麽反應,慕容醉懶懶地說道。

方可卿的腳步便忍不住停頓了下,寧辰風在事後定然也是知道一切發生的來龍去脈的。第一次她真的恐懼,恐懼對方會不相信自己。

然後還沒有給她時間來得及退卻,寧辰風黑亮亮的眼睛已經盯緊了她,沒有平時的那種燙人,但仍然是晶亮的,就好像每次在情潮之後,他看她的樣子。

於是方可卿想起,那次他在自己耳邊所說的話,死不想問!

然後她便笑了,她一身華麗對著落魄的他,笑得猶如春花一般燦爛。

從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方可卿燦爛笑容之下,眼中韶然的心痛,有那麽一刻他便覺得值得了。如果手指沒有被固定的話,他一定會伸出手,好好地撫摸一下那女子的臉。

但是即使是這樣的時刻,從記事起就在骨子裏根深蒂固的謹慎也仍在稱職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他從眼角看到慕容醉的目光正死死地鎖在方可卿身上!

心裏一涼,又馬上淡定下來。

“你來了”他這樣說的時候聲音和平時一樣,清朗溫潤,放佛眼前虛弱的他不過是假象,甚至嘴角還彎起一絲弧度,“湄兒和孩子,可都還好?”

聽到寧辰風的問題方可卿更是了然他神智清醒,並且意誌堅定,於是淡定地回道:“相公自當放心,妹妹和孩子都好,隻是想念你的很。”

寧辰風聽到這句話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

慕容醉隻覺得自己心裏堵的上,這個時候寧辰風問起月湄卻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按他從眼線那裏得來的消息來看,寧辰風和方可卿的婚姻確實隻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加之早就有了月湄的存在,兩人在婚後至多隻能算是相敬如賓並無半分深刻的感情。

但是慕容醉直覺告訴自己哪裏不對。

他一直都是一個比較相信直覺的人,所以即使多方傳回的消息都說明寧辰風是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他還是覺得寧家是天朝的威脅,所以不惜親自從京城趕來。在月湄的房間裏看到一些賬本的殘章的時候,他就動了殺機。

但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現在的,狀況是,即使寧辰風死掉,寧家的商業也不會就此垮掉。因為眼下這個女子剛剛還斬釘截鐵地站在自己麵前說:“寧家不會倒,即使沒有了辰風,還有我!”

在聽過女子一番論述之後,他現在已經不能很輕蔑地說出那句“憑你能做些什麽?”慕容醉現在隻能看著,看著一切出現轉機,那麽他便重新握有最大的主動。

而方可卿也的確如他所想的那樣在一步步接近寧辰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