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狹路相逢
寧辰風雖然那日放佛不經意地提起過拜訪鄭大人的事情，但是有了上一次的教訓，方可卿原本已經不對這次所謂的回訪抱有太多的期待。但是自從在那賬本之中偶然發現端倪，她開始相信寧辰風所做的一切都必然有他的打算和理由。
而這個男子，貌似隨意說出來的話也就變得分量不同，一如當初他對自己的承諾，自己從未有過半點的懷疑。
但是卻也還是沒有料到這樣快。
所以當寧辰風在早飯之時說起“可卿，上次說好的拜訪鄭大人一事，就定在明日可好？”他用的是商量的語氣，但是卻顯然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方可卿商行這邊的事情雖然緊湊，但是卻也時間靈活，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雖然是看似普通的拜訪，但是在這個朝代，總有著一種特殊的意味在裏邊。一早去公公婆婆那裏稟明了這件事情，果然就引來了許多的囑咐。即使寧家仗著財大氣粗，背後也不是沒有一些靠金錢籠絡起來的力量，但在這個重農抑商的大環境之下，一切都變得有些患得患失，無法把握。
“可卿。”寧老爺欲言又止，放佛有難言之隱一般，最後也隻是以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夫人。
寧老夫人笑笑，對可卿說：“你公公的意思是，凝翠樓裏的那位搬進府裏的事情，多少有些對不住你。我們也都知道，但是這寧家的商業也是艱難地累積下來的，無論如何也不想斷送在我們手裏。所以還是要委屈你多多扶持辰風。”
“婆婆說得哪裏話？這是可卿的本分。更何況，月湄與我相處很好。”
“咳……”寧老爺不自在地咳嗽了下，才緩緩開口，“可卿，你不必凡事藏著，若那位對你有所刁難。盡管來找我們。”他似乎不太擅長於解決這種兒女情長的事情，因此雖然是維護自己的話，說出來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方可卿覺得心裏有暖意流過，自從月湄進府以來，府裏的人就對自己比過去多了更多的照顧，尤其是二位老人，每日為辰風憂心不說，還生怕自己受了委屈。其實男人三妻四妾又何嚐有她說話的份？更何況月湄還不要名分？
隻不過，可卿也猜得到，看寧老爺猶豫的表情便知道，這寧府之中，向來女主人便隻有寧老夫人一人。寧家雖然家大業大，寧老爺卻並沒有置有妾室。即使寧辰風自小頑劣，卻也仍是獨生公子。
有些情深，不受禮教困擾。有些情深，卻隻能在禮教的壓迫下苟延殘喘。
想到自己母親，方可卿還是忍不住在心裏微微地歎了口氣。見她神色略有傷心，寧老夫人以為自己估計無錯，連忙安慰道：“辰風也不過一時興起，那位比較懷了辰風的孩子，對你有所冷落千萬不要往心裏去。至於那位，有我在，她做夢也不要想爬到你的頭上去。”
知道婆婆是誤會自己的神色了，又想到公公所說的，方可卿這才反應過來，想必前幾日月湄和自己的相遇被府中有些人告訴了二位老人。或者說，他們終究對月湄不放心。
“公公婆婆放心，月湄姑娘和我相處很好。”可卿盈盈笑道，麵上沒有一絲虛假，“至於拜訪鄭大人一事，兒媳自會在旁多幫辰風周旋。”
兩位老人的臉上這才浮現出喜色，三人又說了一會兒，方可卿便告辭去準備一幹事宜了。
等到真的出發的時候才發現除了自己按照公婆吩咐準備下的那些，寧辰風竟然毫無準備。就連衣服，他穿著一件月白色的長袍，除了袖子
邊緣上有金線繡成的細致花紋之外，別無裝飾，頭發隨意地冠起，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當真是濁世翩翩佳公子。
第一次覺得，幹淨也是可以讓人覺得驚豔的。
隻不過，還真的是隨意得可以，多虧自己沒有一無準備。否則今日難道要空手上門？這樣想著，可卿在雲煙的攙扶之下邁出院門。
靠在樹上的寧辰風隻覺得眼前一亮，可卿平日裏最喜歡白色或者淡青色的衣服，今日很難得地看到她穿上了一套淡紫色的蜀錦裙子，裙擺處微微有些褶皺，放佛花朵層層蕩開一般，在一片綠樹背景的襯托下，她搖曳生姿地緩步而來，寧辰風隻覺得步步生花，在他眼前次第盛開起來。
她的秀發仍舊隻是盤成一個簡單的月白髻，比平日的慵懶隨意多了絲鄭重。眉毛是最初相遇的時候的那種，簡單自然，卻一下子就將她那絕色的五官展現出來。
心跳都漏掉了一拍，果然看了再多次，還是會驚豔不已。他邪魅地一笑，伸出手接過她的柔荑，在上麵輕輕印下一吻，果然就看到那美豔的臉上浮起酡色的嬌羞。有那麽一刻，很想將這個人永遠地藏起來，不被任何人看到。
“你真美。”他在可卿的耳邊輕輕地說，呼吸溫熱。
沒想到他今日這副風流的打扮，如今竟配上了這樣風流的舉動，方可卿隻覺得這場合太過正式，他這般隨意自己反倒十分不習慣，不知作何反應。
“別這麽緊張。”他卻放佛洞悉她心中的念頭，一邊扶著她一起坐進轎子，一邊在耳邊輕輕說：“不過是普通的拜訪，走走過場變好。”
方可卿便一下子覺得心安。方家是望族，雖然已經開始有了沒落的跡象，但是主輩蔭庇還在，因此附近上任的大小官員也少不了上門拜訪。她常常被父親以炫耀的姿態推出，撫上一曲，再離開。這樣的場合原也算不得生疏。
過去的時候她總是能夠淡定自若，將其他人都當作空氣一般。今日怎麽竟有緊張？
寧辰風的一句話讓她恢複了平日的淡定，也暗暗明白，她對這寧府已經付出了太多的感情，因此才會如此看重，甚至流露了自己的情緒。之前的那種不知道是什麽的緊張，知道了之後，反而可以鎮定自若地應付。
看到她斂了神色，重新換上那副天地變色都不為之所動的臉，寧辰風知道沒有問題了，笑了笑。又覺得難得自己今日也坐在轎子中，這距離實在是很近。
這台轎子是寧辰風在準備迎娶方可卿的時候就打造的，原本就是為了拜訪之用，一直沒有派上用上。當初在設計的時候，就考慮到了舒適度，一定要寬大，墊子也都是軟墊，就連木頭都是上好的陳木，如今兩個人坐在這裏也不擠。
但比起屋子，終究要狹窄了幾分。
寧辰風覺得自己甚至能夠透過轎簾微微流瀉進來的光，看清楚方可卿臉上任何一處肌膚。想到那觸感，便覺得心有所動。
“啊！“方可卿一驚，忍不住低呼一聲。低頭有些責備地看著突然仰躺在自己腿上的寧辰風，卻見對方一雙黑得燙人的眼此刻也正灼灼地看著自己。
他就那樣孩子氣地躺在自己的身上，一雙眼睛雖然灼灼地盯著自己，卻不見過去的那種洶湧的QY，讓人覺得格外幹淨，就好像一個孩子一般。方可卿在心裏微微歎了口氣，這個人總是這樣，有時候放佛稚子，仍舊懵懂無知。有的時候又有如成人，一刻都不能停止提防。
隻不
過，眼下，她微微移開眼神，看向窗外，算是默認了這種行為。
寧辰風有些得寸進尺地動了動，然後似乎找到一個安穩的地方，閉上了雙眼。
原本不遠的路程因為兩個人這樣安靜卻又不自在的相處被拉長了許多，等到通傳後，寧辰風伸出手扶方可卿下轎的時候，她的腿一麻，竟剛好靠在了對方的身上。不是對方重，寧辰風並未將多少重量放在她的身上，隻不過她一直下意識地繃緊自己的神經，因此突然放鬆才會導致肌肉突然抽搐。
男子骨節分明的手隔著裙子慢慢地揉捏著她的小腿，力道恰到好處，肌肉放鬆下來的同時，臉卻更為紅了。
過去，寧辰風也隨父親來過江浙巡撫的府邸拜訪，但是鄭大人上任之後不久，就在這裏大興土木，重新修葺一新之後的府院他也是第一次來。在家丁的引領之下，他牽著方可卿的手在院子裏來回曲折，趕往客廳。
是江浙一帶最為常見的園子，山水玲瓏，花樹錯落，小路曲曲折折鋪在其中，的確比過去多了許多的別致。但是更多的，山水景觀的布置上多了許多北方的大氣，雖然不覺得有任何不和諧的地方，但是卻很容易讓人分辨出來。
他記得自己調查過的資料，江浙巡撫雖然不是江浙人士，但是也是南方人，應該沒有這樣的喜好才是。不過倒確實做過幾年的京官，也不是沒有道理可循的。
不一會兒，眼前的視線突然開闊起來，家丁指了指正廳的方向，便退了下去。寧辰風隻好自己帶著方可卿走上前去，進了門，就看到坐在一旁的江浙巡撫鄭大人。見他們進來，連忙站起身來，一張臉上全是笑意：“寧少爺和夫人一同登門造訪，鄭某真是蓬蓽生輝。”
“鄭大人言重了，草民遲遲未來拜訪，還望大人恕罪才是。”寧辰風掃視了一下四周，沒有發現那個熟悉的人，心裏略微有點失落。
卻驀然聽到一個聲音：“寧公子不會是在找在下吧？”隨著聲音，那個熟悉的神秘男子從內堂之中走了出來，一身黑色的衣服，滾繡的金色花邊，神情倨傲地看著寧辰風。方可卿隻覺得被他俯視著，無端地就感覺到一種王者的氣息撲麵而來。
聽來人的意思，顯然過去是和寧辰風有過交集的，雖然不知道過去他們發生了什麽。但是方可卿還是本能地覺得這個人有些危險。她不動聲色地靜觀其變。
“你果然在這裏。”寧辰風死死地盯著對方，對對方故意放出來的威懾氣息沒有絲毫懼意。
鄭大人聽聞他這麽說，立馬站起身來，男子一個眼神，他又隻好回到座位坐下。又對寧辰風和方可卿說道：“兩位坐。這是我府上貴客，那日宴席，寧公子也是見過的。”
寧辰風自然沒有忽略剛剛隱秘的一幕，他之前心裏就一直有些猜測，恐怕這個所謂的客人的地位遠遠高於江浙巡撫鄭大人，否則鄭大人也不會多番出來打圓場。也正是因為想要知道這位神秘人的身份，他才會在這個時候來這裏拜訪。
但眼下似乎也不需要故意去拆穿什麽，他安撫般地帶著方可卿一同落座。很快就有下人前來上了茶，又迅速地退了出去，很是訓練有素的樣子。
方可卿發現寧辰風的目光一直沒有從那個男子的身上移開，也微微地感覺到了今日這次拜訪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聽寧公子話中的意思，今日前來不是為了拜訪鄭大人而是為了在下了？”他語調微微揚起，貌似隨意地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