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輸贏

一夜銷魂。

美妙的時間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從手指的縫隙之中溜走,朝陽從東方爬出來,帶走了夜的曖昧和欲望。常洛站在窗邊,瞅著正在床上海棠春睡的蘇蘇。她身上的被子隻蓋住了半邊,一側的鎖骨和香肩**在外,潔白筆直而修長的腿露出一大截來,她的腿柔膩嫩白,上沒有一絲瑕疵,秀足圓潤小巧,腳趾微微動時,男人的視線也隨之而蕩漾。

本來,昨夜常洛是想就這麽放了蘇蘇離去的,然而他有自己的顧慮。蘇蘇並不會向她幕後的上級亂說什麽,這對她也沒有任何好處。但現在常洛不能打草驚蛇,思來想去,還是讓蘇蘇在房中留一夜的好。

壁燈依舊亮著,床單和被褥淩亂不堪,仿佛昨夜的星辰下發生過什麽劇烈的運動。

常洛的心再次被勾動時,卻同時有些頹喪了。

他現在依舊是個與右手為伴的處男。與這樣一個勾魂攝魄的美人相處一夜,不發生任何事情對誰來說都是一件難事,可常洛偏偏做到了。

“偏偏……有蠱……”

在上古時候,對苗疆的女孩子來說,未婚先孕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當然,這種事件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會引發天大的麻煩,但僅僅限於苗疆這一處地域時,事情會演變得尤為嚴重。疆的女子,有一種蠱。

時有苗女聰慧者,製出一種能讓男方經曆七天七夜生不如死的痛楚之後一命嗚呼的蠱蟲,蠱的名字大抵已然失傳了,但蠱的製法通過千百年來的口耳相傳,還是存留下來,甚至於這種蠱蟲在千年的漫長時日中又有了數百種變化,其中的一種喚作“戕蠱”。如其名,此蠱乃是極為厲害陰毒的一種蠱,但凡有男人侵犯了施過蠱的苗女,那麽男人必會當場七竅流血,但並不會立刻身亡。血會從七竅之中湧湧而出,流整整三天,三天之內,此人的五髒六腑都會碎裂,一點一點隨著七竅的血一同排出體外,直至最後,整具身體隻剩下幾塊碎骨和一張皮,死狀恐怖之極。

蘇蘇身上,正是施了這麽一種“戕蠱”,偏偏她還惱於常洛的威逼,一整夜極盡媚惑挑逗之能事,常洛隻能忍著欲望,望洋興歎。

“唉……自作孽不可活,說的是我吧……”

————

蘇長洪的病症引起了醫院的極大重視,蘇長洪若是一倒,這省城恐怕半邊天都要塌下去。301醫院用盡了所有的力量,兩天一個小會診,三天一個大會診,但凡在省城內能夠請得到的人,也基本上請過了一遍,效果卻是沒有一星半點。

常洛告別了猶自睡眼惺忪的王力等一票二世祖,徑自到醫院去看蘇長洪的病況。醫院周圍已被布置了大量警力,可見蘇長洪性命之重,非同小可。

院長吳宏清並不在會診室內,醫生們的言語細碎而雜亂,具體到蘇長洪的身上卻並沒有什麽用處。這些天來的會診最終也隻像是一個應付上麵和蘇家的過場罷了。即便是過場,也是需要走完的,若在這過場之中發現了什麽靈光乍現的奇跡來,那更是意外所得,再好不過。

“小洛,這一步棋我就擺這一步,看你怎麽走?”

吳宏清正與常洛在會診室另一側的屋內下棋。手中棋子捏了老半天,才舒展開深鎖的眉頭,從他眯起的眼睛來看,頗是有著些老謀深算的意味。棋麵上常洛的子勢早已連成一片,吳宏清的黑子隻能在有數的幾個困地負隅頑抗,但吳宏清這一子下去,常洛那一片浩大氣勢仿佛就搖搖欲墜。這確是一步絕好的棋。

“老爺子,你這一步夠狠啊……”

常洛索性放下了棋子。這一子過後,再有三手,常洛的浩大局勢便將瓦解,屍骨無存,他現在看似掌控局勢,其實已是岌岌可危。

“不是我狠,

若是你爺爺在此,恐怕相同的局麵下,輸的是我,你小子,到底還是欠缺一些火候……”

“這點火候,要救蘇老爺子倒是還綽綽有餘的。”

“你這麽自信?”

“不是自信,這本就是理所當然能夠做到的事情,做到了沒什麽稀奇,做不到才該是恥辱……不過蘇老爺子這件事,並非是看上去那麽簡單。蘇老爺子的病因早已診斷得很清楚,是脫陽之症沒錯,但僅僅是脫陽之症,還達不到讓蘇老爺子連續多日昏迷不醒這種地步……這個您當然是知道的,我想說的是,恐怕有一個不小的勢力隱藏在這次的事件背後,暗害蘇老爺子……”

常洛說罷,抬頭望見吳宏清依舊緊盯著棋盤的眼睛,自嘲地一笑,搖搖頭。吳宏清該是早已想到了這一層了,否則301醫院也不會被重重警力把守著。常洛這一提醒未免是畫蛇添足。

“昨天跟我孫女聊得還好吧?”吳宏清隨口問一句,端起手邊的一盞茶抿了兩口,在口中品了許久,才心滿意足地咽下去。

“應該還算好吧……”常洛想了想,昨天和吳玉舒之間,似乎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對話吧,哦對了,應該是調戲過臉紅的小姑娘幾句,把小姑娘逗得隻敢偷偷從眼角去看常洛的動靜,好像初戀時的青澀,很有意思。不過麵對著人家小姑娘的爺爺,你總不能當著人家麵說“我調戲了你家孫女幾句,別見怪”這種何棄療的火星話吧。

“我家孫女對你印象很不錯呢,你們以後多交流交流,她是做護士的,但總歸不能一輩子做護士。你教教她中醫之道,也不用多教,就教個入門就好,將來她升任醫生的話,也不至於鬧出連病理都不懂的笑話。”

“你自己怎麽不教。”常洛看著吳宏清猶猶豫豫,一顆黑子晃來晃去就是不落地,眼角瞟著棋盤上已經給他設好的陷阱,試圖分散他的注意力,將他引入歧途圍而殺之。隻是吳宏清看似上鉤,卻並不咬魚餌,常洛未免有些著急。

“我一老掉了渣的老頭子,能教成什麽樣子,她也不會認真學。況且我自從蠱術被廢了以後,就再沒深入鑽研過醫道了,西醫倒是懂一些,中醫上怎麽能和你相提並論……”吳宏清老臉上堆著笑容,皺紋又多了兩根,為他的話提供論據支撐。

“老狐狸……”常洛嘟囔一句,看到吳宏清險之又險地避過了致命的陷阱,逃出生天,心生怨懟。

果然老到一定程度以後都是狐狸,常洛惋惜不已。本能很快就勝了的,為了獲勝還專門設了一個很大的套子,如履薄冰地誘使吳宏清走到了危機邊緣,可是忽然之間吳宏清就不咬鉤了,將計就計反而讓常洛進退維穀。又勉力走了幾步,由於之前挖的坑有些深了,常洛很難再挽回敗局,一條大龍盡數被屠,數度交鋒之後,這一局棋,已是塵埃落定。

“小洛,還是太年輕……”

常洛腹誹:“一時不慎而已,得意個什麽勁。”

“下棋輸了,該教我孫女兒學醫了吧?”

“下棋前也沒這一說啊。”

“下棋麽,總得有些個彩頭才有意思,大不了下回老頭子再輸回給你一個條件。”

腹誹歸腹誹,常洛對於教吳玉舒小丫頭下棋並沒有什麽抗拒之心,恰恰相反,能有和小美女相處的機會,何樂而不為呢?稍許的反抗,僅僅是為了提高一下自己的身價,說白了就是裝腔作勢一番。

吳宏清是愛古物之人,也是愛茶之人,就算是他在醫院的辦公室也是充盈著古老的韻味。嫋嫋茶香升騰在房間裏,使人聞之而定神清心。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茶香從門縫之中逃逸而出,整個房間似乎都顫動了一下。

蘇菊今天的打扮很陽光,休閑的t恤很難包裹住

呼之欲出的胸膛,在緊致的牛仔褲下,完美的腿型讓所有男人想入非非。

“可算找到你了……”略帶抱怨的甜美笑靨,在茶香繚繞的屋中綻放,也不知是茶香增色了容顏,還是容顏反增了茶香的餘韻?

“喏……這個給你……”纖巧的手指在黑色的小包中翻找了兩次,拿出一台金色的手機來,目測該是傳說中的土豪金。

常洛這廝是不識貨的,隨手接過,隨意瞅了兩眼,似是看不上眼這顏色的樣子。

“這是要幹嘛?”

“給你的手機咯,要不然連找你都找不到,市區這麽大,你走丟了怎麽辦?”

蘇菊在手機屏幕上麵一劃,手機隨著清脆的聲響而解鎖:“喏,這是我的號碼,你可記住了,萬一有什麽事情,一定要給我電話哦……”

蘇菊來找常洛並非是要單單給他這麽一部手機的,這畢竟算不得什麽大事,不會令蘇菊這麽著急的。蘇長洪在病房中又出現了少許狀況,就在幾刻鍾前,本來麵色就嚴重泛黃的老人不知在睡夢中遭受了何等痛楚,眉頭深鎖,喉嚨中甚至發出虛弱的呻吟。一直守在他身邊的蘇家人登時亂成了一鍋粥,有急吼吼去請正在會診中的胡邱的,有建議請來院長吳宏清的,他們對於常洛偏是沒有什麽好印象,畢竟是個不出名的大夫,而且還是個毛豆沒長全的毛頭小子。不管怎麽看,也還是胡邱和吳宏清更讓人放心。

但第一時間想到了常洛的人並不是沒有——蘇菊和嶽老、秦華這兩個老頭子同時在心下浮現出了常洛高深莫測的醫道。

“丫頭,你去把常洛找來,看看他有什麽良策吧,其他人對這種狀況恐怕無能為力。”

兩個老人同時歎出一口氣,甚是為蘇長洪這久久不見好轉的病情而擔憂,他們鬢角間早有了白發,這兩日守在蘇長洪這裏,這些斑白顏色又變得更多了。

蘇菊把蘇長洪的異狀詳詳細細地說出來,無助的目光紮得常洛脊背生疼。蘇長洪的異狀早在常洛意料之中,老爺子是被人害了的,什麽情況都沒有才教人奇怪,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麽久,對方有所動作想要蘇長洪的命是再正常不過的。然而蘇長洪已被常洛的軒轅針吊住了性命,他的心神完全被針固定在殘破的身體之內,即便是再邪的術再毒的法,也難以從軒轅針下讓蘇長洪一命嗚呼。

不過雖然性命無憂,如果再繼續被這麽暗害下去,老爺子本就已經衰弱的心力會越發衰竭,老人的身體已是朽木一般,大都是靠著一股強勁的心力才能延續壽元,心力一衰,就算病能治得好,壽命也沒剩幾年了。

“嗯,這樣啊,我去看看,你別擔心,有我在不礙的。”常洛手中的棋子掉落在棋盤上,把吳宏清一片大好的局麵破壞得支離破碎,黑子白子交融在一起,甚至還有幾顆被砸落在地。

“吳老爺子,下回再戰,今天臨時有點事情,你也看到了的……突發事件掃了咱們的興,輸贏暫且放在下一局吧……”常洛拍拍手,也不管掉落的棋子,起身跟著千嬌百媚的女人揚長而去。吳宏清分明看見常洛嘴角拚命在掩飾著的奸笑。

下一次,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贏得過……時機一縱即逝,不過耍賴便耍賴好了,吳宏清擺脫讓常洛教孫女醫術的事情,他已然是答應過的,應該不會說話不算吧。

蘇長洪的病房門口彌散著濃烈的愁雲慘霧,隨著時間的流逝,蘇家人聚集得越來越多,大都是從各地放下手頭的事情匆忙趕來的,蘇雲峰在這群人的最前頭,他身邊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英氣而挺拔,女的散發著成熟的風韻。這兩人是蘇雲峰的弟弟和妹妹,男的叫蘇中呈,女的叫蘇金鳳,這兩人的臉色都同蘇雲峰一樣泛著鐵青,三人之間似乎剛發生過爭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