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脫陽

“阿力!醫院裏老爺子的病情不能再拖了,您有什麽吩咐,盡管打發我們去做!我們就算是死也要為老爺子盡一份心力!”

十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齊刷刷地站在兩側,將醫院門口圍出了一塊空地來,常洛三人就處在這塊空地的中間。這些人都是王力的手下,領頭的是一個年近知天命之年,依舊風度翩翩的人,他的一舉一止都仿佛是遵照著紳士教科書上麵運作的一般,絲毫挑不出毛病來。

王力的注意力倒是並沒有在這中年人的話上,他想看的是常洛這土包子的反應。就算是在省城裏土生土長的人,如若家世平凡,見到了這十幾個氣勢非凡的手下也會生出退縮之心來,王力才不信常洛這山旮旯兒裏蹦出來的貨色能夠有什麽出人意料的鎮定。一雙雙皮鞋明晃晃的,一件件上衫都被熨得沒有半點皺褶,王力對這些手下的表現很滿意。

常年處於上位的人,即便僅僅是上位者的保鏢、下人,身上也自會有一種隱隱然的氣場存在,一個區區山裏人,王力就不信他能禁得住這種自然而然的氣勢壓迫。

然而常洛的反應卻是出乎了王力的預料的,常洛居然好像連看也沒看見這些個西裝革履的手下一般,雲淡風輕。

常洛似乎在思索著什麽東西,眼眸中透著渾濁而神秘的光。王力心想這常洛隻怕是在擔心一會治不了蘇老爺子的病吧,到時候一旦他出糗,說不得就要他好看。

在醫院樓下並沒有逗留太多時候,蘇菊對老爺子的病情最是心焦,沒心情去管王力跟常洛之間有什麽別扭,簡簡單單跟王力說了兩句,便領著兩人去見重病中的老人。

醫院是省城之中最著名的醫院,叫做“301醫院”,據說前些年許多從上麵隱退下來的領導都在此地療養。這裏單單是外樓就已有50餘畝,整個醫院算下來,隻怕有700多畝地了。蘇長洪能夠在此處療養,可見其社會地位非同一般。

蘇長洪的病房門前有幾個老頭子在守著門,額角都急得滲出了汗,見到蘇菊時眼睛一亮。

“妮子,找到了常老神醫了?”往蘇菊身後瞄了瞄,卻並未發現疑似老神醫的身影,不禁有些疑惑了。

蘇菊縱然焦急,禮數卻還是有的,盈盈向一幹老人問了好,說起進山尋醫的事情,簡略地帶過,隻言道老神醫入山采藥了不在家,最後尋了老神醫的孫子前來救人。幾個老人即刻變了臉色。這幾人都是蘇長洪的老友,蘇長洪自大病之後,他們便一直陪在這裏,若非是他們盡心盡力,蘇長洪的病情隻怕會惡化得更快。

在他們看來,省城內最著名的醫師胡邱都醫不好的絕症,即便是常老神醫親自蒞臨,也未必能討得好去,他的孫子恐怕頂多才有二十歲,醫術和經驗必然比不上省城內早已聞名的胡邱了,蘇老這一回,該是凶多吉少了。一幹老人看看常洛年輕的臉,隻是歎息。不過既然來了,那就讓他試試吧,好賴也能有個把盼頭,不至於空等著蘇老撒手人寰。

“既然來了,就趕緊進去吧,蘇老現在發病,胡醫生也在裏麵束手無策。”

老頭子們久經世事,不過眼下形勢如兵臨城下,由不得他們流露出最真實的想法來。掩蓋不住的失望已將剛剛升起的希望完全遮起。王

力綴在最後麵,進門前,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王力畢竟是跟蘇菊一起去請人的,在老頭子們想來,他理應會了解常洛多一些的,王力那一口歎氣便讓他們的擔憂又多了一層。

天色尚早,病房之內亮亮堂堂地透著陽光,一個滿頭銀發的老人正自躺在病床上抽搐著,溝壑滿布的臉扭曲得已不似人形,他仿佛想要叫喊出來,張著嘴卻居然無法發聲,他的痛楚可見達到了何等的地步。“啪”地一聲,痛苦揮舞的胳膊打到了床頭桌邊的杯子,玻璃碴子瞬間碎了一地。

床前站著一個穿著白大褂醫生模樣的中年人,低頭不語,對床上痛苦翻滾的老人很是關切,也很是無奈。這應該就是門口那一幫老爺子說的生省內的著名醫師胡邱了,常洛想。

所謂行醫,不論中西,還是要講究望聞問切的,待上前一些,常洛瞅著蘇長洪的麵色,心底生出一抹疑惑來。蘇長洪這種症狀的表現,倒是有些像是脫陽。

所謂的脫陽,從中醫上說乃是由兩種情況。其一是指男女**時出現的腎水噴湧不止而導致虛脫最終魂歸地府的症狀,其二則是說陽氣損耗太過,神氣不藏,從而導致手足逆冷、神誌異常之狀,常還伴隨著冷汗、見鬼影等狀況。雖說這兩種皆是因陽氣損耗而引發的症結,但一種是**急症,另一種是長期陰虛過剩而導致,治療方法自然是不同的。

蘇長洪若真是得了脫陽之症,那定然是後者,這病常洛隨手便能醫治,隻不過常洛在觀察蘇長洪麵色的時候,卻發覺他眉心有一處黑霧籠罩,綿綿密密深入腦髓,讓他怎麽也看不分明。常洛納悶了,這脫陽他見得多,大王村附近山裏時不時就有幾起這類事件發生。村子由於山路迢迢不好到外麵去就醫,常家便包攬了山間的大部分病困。常洛親手也救治過幾起病例的。

隻是蘇長洪這一回的病與他之前見過的都不同,似乎要嚴重得多,而且他印堂處的那股黑氣更讓常洛百思不得其解。

常洛伸手就要搭上蘇長洪的脈門,探一探他的脈象究竟如何,中途卻是被皺著眉頭的白大褂醫師攔下。

“老人正在發病,你怎麽能隨便靠近,你是老人家屬麽?”有著淡淡的不耐煩,他本就頭疼著蘇長洪的病情,此時被常洛打擾,自然要叱責一番。

“不是……”

“不是就走遠些,影響了老人家的病情怎麽辦!”自然而然散發出的上位者氣息,讓常洛覺得很不舒服。常洛衝蘇菊聳聳肩,退到牆邊去,抱著肩膀看戲。蘇菊急了,老爺子的病可謂千鈞一發,他的臉扭曲得越來越痛苦,正在打吊針的手多虧了有兩個護士按著,才不至於脫針,不至於讓針紮傷血管。

“胡醫生,他是我特意請來治爺爺的病的,您先讓他看看我爺爺的病情吧。”

“他?”胡邱不住在病床邊敲打的手頓住,狐疑地望著一臉無所謂的常洛。這個人實在是太年輕了,那不置可否的態度更不像是一個醫生所擁有的。這並不是說年輕人就做不了醫生,對於蘇長洪這種棘手病例,年輕人根本不可能有處理的經驗,很多病症的解決之道是要通過天長日久的醫學積澱方能得心應手。

“對,是他,他的針灸術很高明,就讓他給我爺爺看看

吧。”

“針灸術?”胡邱更是詫異。他是學醫的,當然主要學的還是西醫。自從孩提時代讀過一些官方的書,受過稍微高層次的一些教育之後,他便不再相信中醫確實存在的可能性。在元素周期表便能夠詮釋大半生命的年代,那些古老的、陳舊的東西被他認為是荒誕不經的。

感冒發燒這等小病在西醫看來通過簡簡單單的化學式就能夠治療,然而在古老醫學大行其道的中國古代,這些名為“風寒”的小病卻往往能夠要了人的性命。中醫的意思,在他的眼中很大程度上是代表了“庸醫”兩個字的。

“你開什麽玩笑,現在老人生命垂危,在一個負責人的醫生立場,我絕不會允許你們嚐試任何可能發生意外的治療手段!”胡邱果斷地否決,他想從常洛臉上看出些什麽,哪怕是一絲一毫的慌亂,他也能夠借此確認這人是個江湖騙子。

隻不過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城府居然還很深,他眼角略帶嘲諷地微微用著力,對床上的老人也僅僅是淡淡瞥了兩眼的樣子。胡邱心下忽然生起了要這小子好看的念頭。

中醫?

嗬嗬,隻是個笑話罷了,也許那些故老流傳的草藥方子裏還能夠蒙對一些病症的治療方法,然而針灸這種聽起來比較玄幻的東西就胡邱而言隻不過是身體和心理相互作用而產生的療效罷了。人的心理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假若對一個人進行完全的催眠,然後對他進行被燒傷的暗示,那麽他已被催眠大腦將會把燒傷作為真實的事件反映在他的身體上,他的身體上會出現完完全全的燒傷效果。

這就是大腦的神奇之處,胡邱以為,這也正是針灸這種手段之所以有時候的的確確會產生療效的原因。

“醫生,求求您了,我爺爺他實在撐不住了啊。”隨著時間一秒一秒過去,蘇菊越來越焦急,那流逝的每一秒時間都仿佛是死神正在逼近的腳步,巨大而漆黑的鐮刀橫亙在半空中,隨時都有可能惡狠狠地砸下,勾去蘇老爺子殘破不堪的生命。

胡邱沉吟了半晌,他一開始的反對僅僅是出於對中醫本能的抵製,但他現在也已有了自己的考量。如果不讓這個會針灸的小子試針,一旦蘇長洪病症越發嚴重起來,蘇家人恐怕會揪著這一點來找他和醫院的麻煩。蘇家雖然勢大,但醫院是不怕的,到時候有麻煩的隻有胡邱自己罷了。倒不如答應蘇家的要求,到時候不論出什麽問題,他也可以推脫得幹幹淨淨。這病房內自有攝像頭,也不怕以後會說不清楚。

“也好,那麽我要先聲明一件事情,隻要你蘇家答允,我就可以讓他試試針灸療法。那就是在針灸治療以後,要是出了什麽事情,我和醫院是都不會負責的。”

常洛看看胡邱,馬上就明白了他肚子裏隱藏著的東西。那說不上是壞水,隻是作為一個醫生來說是不應該有這些東西的。然而這跟常洛畢竟也沒什麽關係,常洛此行僅僅是為了到省城見識一番,順手替蘇老爺子把病給治了而已。

“好,我答應了!”蘇菊想也不想,在她看來,胡邱才是庸醫的代表之一。隻是她對於常洛的本事也有些忐忑,常洛並不是常老神醫本人,即便他繼承了常老神醫的一身神奇醫術,但究竟能達到怎樣的層次還未可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