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陰冷
衛玨仰起頭來,顧不得禦前失儀,直盯盯地望定了皇帝,道:“皇上,您也相信這莫名出現的人胡亂汙蔑臣妾?”
皇帝眯著眼朝她望來,細碎的目光中夾著尖利一般的陰冷,“行了,相不相信,總得聽完了所有人的證言證詞。”
衛玨雖對皇帝從未有過受到恩寵的心思,此時身子卻也入了無邊之獄,他高高地坐在雕龍禦座之上,離她是那邊的遙遠,卻能隨口主宰她的生死。
孫輔全拱手道:“皇上,奴才便接著問了下去?”
皇帝隻輕輕頷首。
孫輔全道:“安府奴婢阿妙,剛剛阿柯也已說完了,現輪到你了,你且說說,那位住在別宛中的女子,後邊發生了什麽?”
阿妙是個麵相老實的中年婦人,怯怯上前,拂禮道:“阿柯嬤嬤伺侯他們茶水,原是用不著奴婢插手的,可那小女子卻時常生病,因此,老爺便寫條子,叫奴婢請了位大夫來,那位大夫給那小女子看病之時,奴婢便在一邊伺侯,奴婢可不知道那小女子生的什麽病,隻是那一晚上,奴婢被叫了進去,老爺使奴婢端了一盆子封得嚴嚴實實的東西去埋掉,並告戒奴婢,絕不能偷看,奴婢管不住自己那雙眼,半路上揭開了看,卻嚇了一跳……”阿妙眼底露出鄙夷之色來,“卻是那等汙穢之物,那女子模樣清清秀秀的,年紀也不大,還梳著未嫁的辮子呢,怎麽能做出這等事來?後來,奴婢雖不恥於她,可也有些可憐這小女子,心想這人麽走上了錯路,尤其是婦人,可要背一輩子的汙名的,因此,奴婢便用心照顧於她,老爺見奴婢老實,便將照料之事全盤交給了奴婢,奴婢看得出來,那貴人對那小女子極好的,兩人情義深厚,因奴婢盡心照料,那小女子也漸漸將事情原委向奴婢透露了一二,原來,他們兩人是私奔出來的,那貴人然和別家訂婚了,而這小女子卻是不能嫁與那貴人的,為妾都不成,至於為什麽,奴婢卻不知。”
阿妙一邊說著,一邊朝衛玨望了過去,眼底竟是質樸的惋惜,“想不到卻在這裏,遇見了您……”她上前去,向衛玨拂了拂禮,“您不認識奴婢了麽,您忘了,您那隻玉兔串的繩斷了,奴婢還替您那隻玉兔重搓了繩子呢,是用冰絲線搓的,您還說,那絲線親膚,貼肉戴著,也不怕。”
衛玨渾身發抖,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了自己的胸窩,這是怎麽樣的一張巨網,事無巨細,竟是連她身上貼身戴著的這塊玉佩都要利用?
阿妙憨厚的臉上露出些了然來,“您還戴在身上麽?這玉兔您怎麽能不戴著呢,他送給你的,不是麽,您說過,無論怎樣,都要和他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衛玨雙目逼視著她,不放鬆她臉上一絲一豪的神色,道:“你難道沒有聽過,胡亂汙蔑人,是要落拔舌地獄的麽,你就不怕禍及子孫後代?”
阿妙眼底露出了同情,輕聲道:“您如今在宮裏邊了吧?和那一位貴人再不能一生一世了,可咱們做女人的,要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怎麽能嫁給了一個男人,卻想著另外一個呢?”
衛玨渾身都在哆嗦,看著麵前這張陌生而憨厚的麵孔,再緩緩抬頭,望上了禦座之上端坐著的年青皇帝,她看清了他眼底如冰誚一般的陰冷,視線再滑到索額圖與孫輔全臉上,她忽然間明白,她已成了眾矢之敵。
用的卻是這般卑鄙到了極點的手段。
孫輔全咳了一聲,避開她的視線,直直地向那兩婦人道:“你們還有什麽要說的,便一次性地說了出來吧。”
阿妙道:“奴婢伺侯得盡心盡力,這小女子便漸漸把所有事情都向奴婢說了,奴婢倒是問過她,既使不能嫁給這貴人為正室,為妾,為通房都好,何必弄得要私奔的田地?一問這個,她便流淚,說她的父親尚在獄中,老夫人不會讓一個罪官之女嫁給他的孫兒免得連累了府邸家族,哎,他們這些大戶人家之
事,倒真是讓人弄不明白,奴婢隻覺這小女子可憐,便伺侯得更盡心力,後來,小女子與貴人說話,也不避著奴婢了,原來,小女子的父親已判斬決,她若是處子之身,那貴人倒有機會將她送進宮裏為奴,免受充軍邊疆之苦,奴婢便奇怪了,這小女子已然這樣,還怎麽可能……?”她說著,將視線掃向了衛玨,仿佛迷惑不解,“後來那貴人便說,替她墮胎的郎中,姓嚴的,醫術高超,有辦法用針灸之術給她調理,讓她身形如處子一般,其它的,則放心交給他才是,果然,到了晚間,那郎中便來了,進了屋子裏和他們商談,奴婢便在門外守著……”阿妙一邊說著,一邊臉上露出害怕之色來,“奴婢原不是故意要聽這些話的,那貴人不避著奴婢說了這些,原以為他們已信任了奴婢,卻沒有想到,他們根本沒想著讓奴婢活著離開……”
阿妙扯開了領子,便露出脖子上極深的一道傷痕來,還能看得出繩子勒痕,幾深入骨中。
她一邊說著,忽地望了阿柯一眼,阿柯便如她一般一拉領子,同樣露出了頸邊深入骨的舊傷,她仰麵望定了衛玨,“小女子,奴婢們盡力盡力地伺侯,並沒有得罪你,你的秘密,奴婢們原本打死亂在肚子裏也不會說的,卻哪裏知道,你原來那般狠心,奴婢們的命,在您眼中,便如草芥一般麽?”
衛玨望定了她們,看著她們兩人忠厚誠懇的表情,額角一突一突地跳動,大殿裏的燃著暖香,原是香意襲人的,可她吸入鼻端,卻如冰淩子一般,她抬起頭來,隻望定了皇帝,“皇上,你便相信了她們的話麽,這兩位臣妾從未謀麵的婦人的話?”
皇帝沉沉地抬眼望下去,臉上再無青澀稚嫩,有的隻是在上位都那睥睨一切的酷冷,衛玨有一時間的恍惚,想起了他們以往的幾次相見,他那時的眼底,有微微的暖意,所以,她從沒有怕過他,可此時,他的眼底卻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下無邊無際的暗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