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牯牛成了最忙活的人

想不到,耐門來到新疆的第二天就下了雪,迎接他們的是漫長的冬季。耐門身上即無錢又無禦寒的衣服和被子,帶隊的頭兒隻能把他和孬狗,豹雞母安排在一處他朋友承包的煤窯裏。朋友是河南人,對工人的管理非常嚴格,在作了個簡單的交接以後,其他的則跟著帶隊繼續向他們的目的地進發。

在家是老鄉,出了門都是打工的,沒有什麽你哥我弟他老子的事情。要認親就回老家祠堂去,這是帶隊的頭兒走時給耐門他們三個的話,意思大家都明白。

煤窯裏沒有輕鬆的活,每天不是挖煤就是運煤出窯窩子。關於煤老板的心比地主的心還黑在這裏不隻是傳說,而是血淋淋的現實,早上五六點就要起床,晚上要到12點以後才能收工,每天勞動時間一般都在十五六個小時,而且勞動強度超過想象,而吃的隻是些不用筷子就能喝完的麵湯,有時裏麵加些零星的洋芋塊。說明那天老板是發了極大的善心了。

一個月不到,他們三個累得幾乎脫形。孬狗的頭發亂蓬蓬的,卷曲著,粗黑的眉毛下麵兩眼深陷,布滿血絲,看人的感覺就象在做賊。耐門也好不到那裏去。與孬狗比他的頭發脫落了不少。很多地方是豎立著的,就象在一塊堅硬的石板上插了幾苗秧苗,下麵沒有什麽泥土,看不出來有沒有眉毛的存在,特別是他嘴咧開的時候,一口壞牙就象用亂石砌的石牆,歪來倒去。身子就象一個上了年齡的老人佝僂枯瘦。怎麽辦?所有建築工地都停工了,如果離開這裏連飯都沒有吃的,不離開這裏呢。很有可能會累死。

“還是想個辦法吧,豹雞母,你的腦子最靈。”

“你們有沒有發現我們已經被關起來了,進出隻能夠走大門,而大門除了看門的24小時都在外,還有那條雜交的軍犬。”

兩人聽到這裏,就象在他們的頭上響了聲悶雷,三人癱座在地上,沒有一點力氣。

“還是在家好啊。”耐門哭喪著臉,掉下幾滴淚來。

是的。

冬日的興澤湖十分寧靜,遠處的青山,近處的堤坎都倒映在水中,雲朵是懶散

的,悠閑的身影在湖低裏徘徊,似乎在仰望人間,風很凜冽,是從後麵的羊山刮來的。在拂過明鏡般湖麵後,蕩起粼粼水波,象鋪展的綢緞,那麽光滑嫩綠。

岸邊的人家,這時的房門一般是緊閉著的,隻有忠實的狗緘默著烏黑的嘴蜷縮在主人的門外,偶爾拋出的骨頭使它們高興得到了及至,不斷搖動的尾巴裏麵隱藏著對主人巨大的暗示。

大雪不久以後,川北就進入了年關,山村的喜慶氣氛也在人們匆匆的腳步中一天天增加。

除了那些搞家庭建設的,大多數人都在忙著年關的事情。砍柴,磨麵,殺年豬,淹漬臘肉,收割地裏的蔬菜。

家家門前都堆起了一楦一楦的柴草,柴垛白花花的,在院壩前碼著長陣,柴草發出陣陣浸人的野香。

“肥豬叫,新年到。”最熱鬧的還是殺年豬的時候,這幾年風調雨順,家家有了餘糧,大家衣足飯飽之後,便開始在暗地裏攀比起年豬的大小來。

雖然沒了農活,但女人是永遠閑不住的,不管有事無事,她們的腳底就象擦了油一樣,今天東家,明天西家。話還沒有說上幾句,她們就開始吵尿急,便向主人要廁所,其實上廁所是假,打探這家年豬的大小是真。

“哎呀,呀,你們今年的年豬真大,恐怕有300斤哈。”褲腰上的皮帶還沒有係好,就開始驚訝談起別人的年豬來。主人更是毫不謙虛。

“今年我們的年豬是要比去年的大些,他爸說有500斤,去年那豬太小了,羞得我們半年都不敢出門。”

“500斤,還1000斤呢。是不是天天把嘴對著豬pi眼吹啊。”心裏一陣暗罵後又趕忙去了另一家的廁所。

每到這時,牯牛成了最忙活的人,今天那家,明天這家,今天上彎,明天下彎,忙得不可開交。哪裏有豬的救命聲,哪裏就有他的身影。

“奇葩竟放迎風舞,豔麗紛呈作雪飛。”雪霽方晴,天空就象用水洗過一般,湛藍,空遠。陽光灑滿山頭,雪與樹的結合分外明亮,醫院的玻璃窗,一片朦朧,就象一個人用嘴哈了一口氣在

上麵。

二喜已經在縣醫院裏住了兩個月了,目前,他的腿已能夠勉強下地。

“妹妹,今天出太陽了,你扶著我出去走走,好嗎?”二喜在床上往下翹著腿,臨床在住了個剛進院的孩子,從一進來那孩子隻一醒就哭個不停,弄得一屋的病友怨聲載道,但他又是個孩子,真拿他沒辦法。二喜眼圈黢黑象個熊貓。

“哥哥真象個熊貓。”妹妹們秋玲看著他笑著說道。

“我有那麽難看嗎?”二喜摸著床頭的支架,看見二喜想出去看看,秋玲趕忙放下手中正在鉤的針線活,上前一步,扶著了二喜的手臂。

“你們要出去啊?”他們正往門那邊移動時,一個穿白大掛的截住了他們的去路,由於來的突然,兄妹兩隻好站在那裏。

“你們已經一個月沒有結帳了,去把帳結下吧,否則我們醫院不會再下藥的。”

“哪有這樣的事情哦,不結帳就不治療。”屋裏的病友都議論起來,象炸開了鍋一樣。

“現在正在進行改革,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啊。”穿白大掛的在屋中間向大家解釋道。

“哪有這樣的改革啊,那幾年我們隻用五分錢就可以把病看好,現在交這麽多,還要月月清帳,不清帳就不治療,唉!”

二喜顯得十分為難,自己雖然這麽大了,但什麽事情都是由父母罩著,說邊了,自己還是個吃娘茶爺飯的。無奈,二喜隻能夠回去座在床上等他媽媽回來。

二喜和秋玲不知道此時他們的母親正在為錢的事情掏心撈肺呢。

青山鎮的錢還欠著,來到縣城以後開始幾天就用完了家裏的全部積蓄。春玲拿了些,秋玲把她進廠以來的工資近100元完全奉獻出來才把第一月的帳清了。上個禮拜回去買了些糧食,但幾毛錢的價格又籌集多少呢。再找那個下種的人已經不可能,再說本人也不想。

天空正飄著雪花,遠處灰蒙蒙的,天就象快要踏下來似的。街道和身邊的高樓都在向自己這邊傾斜,感覺馬上就會倒過來,苟發英抹著眼淚長出一口氣,轉身向血液站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