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8章 似曾相識

寧元席好脾氣的笑了笑,剪影的輪廓被照出一圈虛弱的光暈,“今兒個算朕失言了,你但說無妨,朕決計不會責怪於你。”

裴顏見他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也不好再推辭,“好吧,那我就直說了,如果說的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皇上可別放在心裏。我不得不說寧王朝的政策和法律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首先第一點,就是早上我跟皇上談論過的世襲製度,世襲製度產生的種種弊端我想皇上你應該也看到了,我知道想要改變一個國家的製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但是凡事總要邁出第一步對不對?我所說的世襲製度跟科舉製度的結合隻能治標,不能治本,如果皇上有決心,最好的辦法就是取消世襲製,雖然這樣做必定會引起當朝權貴的反對,但是皇上你才是一國之君,為了寧王朝的未來我想皇上應該放手一搏。”

寧元席點了點頭,飲了一口百合漿,“除此之外還有什麽?”

裴顏輕輕晃了晃杯子裏的飲品,那清透的**旋轉成一個個小小的漩渦,香氣更鬱,她將百合漿一飲而盡,將杯子放到寧元席跟前說道,“皇上,這三兩句話已經說的我口幹舌燥了……”

裴顏意有所指的望著桌子上的半壺百合漿,寧元席有些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你啊,還當真是貪得無厭,這百合漿得來不易,朕平日裏也不舍得喝呢,唉,罷了,誰讓朕如今是有求於你呢?這剩下的半壺都賞你了,可再也沒有了。”

裴顏心滿意足的斟了一杯,這才開口說道,“皇上每天處理數不勝數的奏章,寧王朝發生的大小事務都逃不過皇上的眼睛,其實即便是我不說,皇上心裏也知道寧王朝雖然看上去是一個太平盛世的景象,其實有諸多弊端,但是皇上一定不清楚那些問題的根源在哪裏,今天我把我能想到的都告訴皇上。”

“第一點,就是繁重的徭役和賦稅,說句實話,皇上身上穿著的一針一線,我現在口中喝著的百合漿,其實都是百姓給的,國庫裏的花費也是百姓上繳的稅銀,沒有人納稅恐怕連皇宮裏一天的吃穿用度都維持不了,寧王朝給百姓提供一個可以安安穩穩勞作養家的環境,他們上稅自然無可厚非,但是如果不斷跟百姓身上索要總有一天他們會不堪重負,說句大不敬的話,天長日久了,總有人會站出來登高一呼要推翻寧王朝。哪一個朝代的覆滅興替不是因為殘暴的統治和超出百姓承受範圍的徭役、賦稅?”裴顏說到這裏偷偷看了看寧元席的臉色,直到確定他沒有為自己說的話惱怒時她才又接著說道,“所以,我們千萬不能貪得無厭,最好的選擇就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每個月拿出一部分銀子開辦粥廠,救濟窮苦的百姓,以此顯示皇上的仁德之心;每年在寧王朝的領土範圍內的各個州縣開辦免費的學堂,讓沒錢讀書人家的小孩子也能有接受教育的機會,長此以往,不但能提高寧王朝百姓的整體素質,也能發掘一部分被埋沒的人才。皇上覺得怎麽樣?”

元席心裏暗自讚歎,這裴顏果然是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說出來的半點兒也不像個深居閨閣的女子,倒比男兒家看的還要透徹,但他表麵上依然不動聲色,不冷不熱的說,“還有什麽你不妨一遍說出來,朕可洗耳恭聽呢。”

裴顏點了點頭,又抿了幾口茶水才又說道,“第二點就是寧王朝的刑罰,雖然說一個國家如果沒有律法就不能很好的約束子民,但是禍不及全家,我認為連帶之罪實在沒有存在的必要,一個人犯了錯誤懲處他一個人也就算了,但他的妻兒老小是無辜的,如果趕盡殺絕隻怕會讓人議論皇上的統治殘暴,不願意給他人改過自新的機會。在可以的情況下不如得饒人處且饒人,但凡有點兒良知的人都會對皇上的寬宏大量感恩戴德,說不定反而會改過自新,為寧王朝盡忠。”

寧元席的一雙丹鳳眼清晰的掠過裴顏的雙眸,唇畔暗藏著些許笑意,“哦?可是倘若罪人以為朕軟弱可欺,變本加厲,又當如何?”

裴顏整理著垂在耳邊的發絲,舉止之間帶著慵懶的嫵媚,“我覺得,剛柔並濟才是治國之策,如果他不思悔改,那皇上再對他作出什麽處罰都不算過分了,天下人隻會認為皇上宅心仁厚,是那個人不撞南牆不回頭,認準了一條道兒偏要走到黑,皇上殺他也好,關他也好,隻不過是無可奈何之下的舉措。”

“倒難為你想的周到了,還有嗎?”

裴顏思忖了半晌,卻不在談論自己的意見,反而反問寧元席,“皇上以為你對寧王朝了解多少?”

寧元席微微一笑,“朕對寧王朝必定是最了解的了,每日天南海北的折子像雪片似的飛進了禦書房,哪個州縣發生了什麽重大事件朕都了然於胸。”

裴顏接著追問道,“那麽請問皇上的消息又是從哪兒來的?”

“你這話問的便有些無知了,自然是地方官員稟告給朕的。”

裴顏精雕細琢的臉頰上閃過一絲了然,“這不就對了,如果地方官員欺上瞞下,對皇上報喜不報憂,那皇上怎麽能得到最準確的消息?再根據那些消息作出正確英明的決斷?”

“這……”寧元席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樣回答裴顏的問題。

裴顏兩頰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眉眼顯得更加生動靈秀,“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三點。無論在哪個朝代、當朝的君主怎樣的英明,都不能避免下麵的朝臣們欺上瞞下,雖然看起來都是一樁樁、一件件看起來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兒,但是千裏之堤,潰於蟻穴,皇上也不得不留心,否則,隻怕到發現事態嚴重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寧元席聽了她的一番話眉頭緊鎖,麵色也有些沉重,他轉動著手中的佛珠,好一會兒才靜下了心來,“那依你看應當如何?”

“這再簡單不過了,皇上大可培養一批有功夫底子而又忠貞不二的侍衛,組成一支直屬於皇上管轄的小分隊,分散到全國各地為皇上打探消息,不僅可以查

探到官員們有沒有如實向皇上上報各地的情況,也可以查證皇上下達的命令有沒有得到實施,可以說得上是一舉兩得。”

“難道你就不擔心這樣會傷了君臣之間的情誼?”

“皇上多慮了,俗話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光明磊落的人怎麽會介意皇上做出這樣的決定呢?隻有做賊心虛的小人才會耿耿於懷,更何況,我覺得這件事兒還是不要宣揚出去的好,否則當皇上派出的人外出巡視的時候,各地官員早就做好了應對的準備,那這件事兒做的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裴顏的櫻桃小口不急不緩的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顯然對自己提出的意見很有信心。

寧元席伸出手指緩慢而溫柔的撩起裴顏鬆散下來的發絲,掖在她的耳後,語氣平淡的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裴顏心裏一怔,寧元席是知道了什麽嗎?她又一想,他不過是個古代的普通人罷了,應該也隻是隨口一問。裴顏佯裝著無辜的樣子眨了眨眼睛,“皇上為什麽這樣問啊,我隻不過是個小商人家裏長大的女兒,在跟隨父親進京販賣商品的時候路上遇到了歹徒,身上的錢財被洗劫一空,還與父親失散了。這些我在王府的時候都與王爺交代過了,難道皇上有什麽疑問嗎?”

寧元席深深的盯著她的水眸,似笑非笑的搖了搖頭,“你當朕是三兩歲的小孩子嗎?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平日裏研習的不過是琴棋書畫、女紅針鑿,斷斷不會對國家大事這樣了如指掌,說出的話來也頭頭是道,比之寒窗苦讀的飽學之士也毫不遜色,你的身份決計不會像你說的那樣簡單。”

裴顏的身上冒出了一層薄汗,真不愧是寧王朝的一國之君,心思這樣細膩,可是她如果坦白的告訴寧元席,她是從現代坐著時空穿梭機器穿越過來的,寧元席就算不治她一個欺君之罪也會把她當成神經病給關起來;但如果不說,寧元席對她剛才的那套說辭明顯已經不相信了,再堅持著不改口,寧元席難免把她當成目的不純、蓄意接近他的人,寧元席這個人性格十分多疑,他能做出這樣的事兒裴顏一點兒也不稀奇。

裴顏被他弄得有些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寧元席看她這樣慌亂的模樣心裏也有些心疼,便沒了繼續追問的興致,所以寧元席就像沒事兒人似的從懷裏掏出一塊錦帕動作親昵的給她擦去額頭上的汗水,還笑著說道,“你這是怎麽了?朕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你為何這麽緊張?難不成……你當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不能告訴朕?”

裴顏從寧元席手裏拿過手帕躲閃過他的大手,牽強的笑了笑,故作鎮定的說,“不敢勞煩皇上大駕,我自己擦就可以了。皇上也不要再為難我了,人活在世上或多或少都會有些不能說的苦衷,如果皇上覺得我心懷不軌,完全可以把我送出宮去,畢竟我在宮裏待了也沒多長時間,也不會對你造成什麽不好的影響。假如真的有一天,我能把心裏的秘密告訴你,那我一定毫無保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