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徐天鬆聽到有人如此叫道,朝著車內看去,發現車內有兩名女子,一位穿著嫩黃色錦衣,一位身披蓑衣被壓在那黃衣女子身下,她頭朝下看不清長相。這一分神的時間,葉深看準機會朝著他心髒刺去,徐天鬆回過神來但為時已晚,以劍身去擋已經來不及了,隻好側身閃避,可是那劍還是毫不留情的刺進他的肩膀。

眾人見徐天鬆受傷,立馬分成兩撥,一撥人將馬車團團圍住,另一撥人圍住葉深和他纏鬥起來,動作迅速,一看便是受過優良訓練。徐天鬆右手捂著傷口,混著雨水的血被稀釋為淡紅色從指縫裏一股一股留下來,滴在地上,他一步一步走近馬車,淡紅色的血一行一行淌在地上,順著雨水匯成一片淡紅的水泊,直到他站在錦棉身前,聲音微顫:“是你嗎,錦棉?”

錦棉真想就這樣伏在地上裝死,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就算自己裝死,到最後還是會被抬回去的,但現在她確實不想回答“是”這個字。舞零見葉深被他們圍起來纏鬥,不得已從車內鑽出來,昂著頭,雨水順著她的臉龐流入頸項,道:“夏映川待會兒就到,你現在逃走還來得及。”語氣篤定,在她心裏夏映川是一位無所不能的戰神,不管自己身陷何方,他都會趕來救自己於危難。

“哈哈,你說的是,看來我們得速戰速決。”他說話時有些虛弱但還是竭力維持著高傲的姿態,然後他轉身對著和葉深打鬥的人厲色道:“那男人交給你們了,記住,不留活口,我們先走一步。”

“是。”眾人齊聲應道。

錦棉聽後抬起頭對上徐天鬆的眸子,視線交匯的那一刻徐天鬆渾身一震,他沒想到她居然真的活著,唇瓣微動:“錦棉。”錦棉聽到他喚她的名字,吃力的從車內鑽出,然後站在他麵前,緩緩彎起嘴角,朱唇微啟:“好久不見,天鬆哥哥。”徐天鬆在看到錦棉時已經詫異極了,現在又親耳聽到她叫他天鬆哥哥,整個人似被施了定身咒。這麽多年來偶爾隻在錦棉囈語時聽過她的聲音,那聲音幹澀粗啞簡直不堪入耳,一年的時間仿佛是幾個千年,她已經脫下了那一層醜陋的外衣,聲音悅耳動聽似古琴奏出的高山流水。

“天鬆哥哥不認識我了麽?”錦棉淺笑。

“錦棉?”他愣愣地問。

“是我。”

“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位姑娘見我一人在雨中行走多有不便,於是順路捎我一程。”她不慌不忙地說。

“哈哈,原來上天早有安排,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得意的笑,肩膀處的血流的更旺了,“你們,將馬車收拾好。”

“天鬆哥哥,你能不能放了那個男子?他也算是個好人,一路上對我頗為照顧。”

“若我放他離去,他必會趕去通風報信,這樣一來對我們不利。”徐天鬆硬聲拒絕。錦棉知道天鬆勢必會帶她走,葉深那裏危機重重,寡不敵眾,葉深一定是想拖延時間等來夏映川,因此招招保守,沒了那種淩厲氣勢,長此以往力量被慢慢消耗,若夏映川還不來,那他可就凶多吉少了。錦棉不想他為了她們以身犯險,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她和舞零盡快離開,這樣就會斷了他想將她們一同帶走或是繼續纏鬥拖延時間的念頭,她們走後以他的能力衝出重圍應該不成問題。

“既然這樣,那我們還是快走吧,不然被他們的人趕上可就遭了。”腦袋裏這樣想著,對策隨之而出。

“楚錦,你……”舞零憤怒的走上前,想說點什麽卻被錦棉一記眼神嚇得住了嘴,那眼神實在太過陰森恐怖,像是從地獄爬出專門吞噬人靈魂的修羅,眼睛裏麵布滿了死亡氣息,那是欲望的源泉,到處都是對死亡的欲望,舞零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郡主這是怎麽了?”錦棉背對著天鬆,徐天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隻看到舞零表情怪異,在這一時間神情百轉千回,由最初的憤怒變為驚詫變為恐懼最後變為懊惱。

“無事。”舞零懨懨答道。

“既無事,那就請上馬車吧。”

舞零上了馬車,錦棉上車時正準備進去,忽然轉過身來對徐天鬆道:“天鬆哥哥,正下著雨,你又受傷了,不便騎馬,和我們一同乘馬車吧。”說完靜靜地等著他回答,也不催促。徐天鬆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太久太久沒有人和他這麽說過話了,太久太久沒有人這麽叫過他了,他心裏不可觸摸的那個人早已經在心底被漫天的沙礫掩埋,沒有人願意去撥開,他自己也沒有勇氣去撥開,這時聽錦棉這一句隨意的關心讓他忽然覺得這些無孔不入的沙礫也會遺漏某些地方,過了一會兒他才癡愣愣吐出兩個字:“也好。”

錦棉莞爾一笑,然後將視線拋向遠方雨幕下那個還在激戰的單薄身影。他用力揮出的劍淒美了離別,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他不該在這裏的,不該在這裏將劍刺入別人滾燙的胸膛,不該用血混著雨水在蒼茫的大地上染出絢麗慘

紅的花,他陽光向暖,他應該是鄰家那個會說愛笑的少年,閑來無事坐在陽光裏的香樟下,蔥蔥鬱鬱投下的斑駁陰影夢幻了他身上的顏色,他會對著隔壁哪個溫潤可人的女子說著俏皮臉紅的話,然後和哪個美好的女子終身相依長相廝守。錦棉看著他,看著他,瞳孔緊縮,忽然覺得好心疼好心疼,心疼他的溫暖,心疼他的淒涼,更心疼這人世的無常。

當她放下車簾時已經沒有了留戀,表情一如往常,因為她懂得,懂得這人世的無常,她本就是漂泊的人,當下的心疼隻是因為離別的場景和意料中不同罷了,有些淒涼了。離別的場景本就無人能預料,無人可左右,總之是預設好的離別,她對自己說:無礙。

當大隊人馬和那輛風雨中的馬車漸行漸遠,葉深終於清楚的明白,他已沒有能力再去挽回,於是當機立斷,迅速改變劍勢,手臂飛舞,劍影繚亂,將圍困的人退出幾米遠後,他立刻施展輕功往“桃花澗”的方向飛奔,後麵眾人窮追不舍,一路飛奔一路纏鬥,他已身體疲憊,受傷多處,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直到他看見遠處雨簾外一匹棗紅色的馬背上坐著一個清俊絕倫的人,心中悲喜交加,大聲喚道:“師父!”夏映川就那樣坐著,屹立成一座雕像。歲久見狀駕著馬飛快的加入戰鬥,他們二人聯手退了這十數人,葉深奔上前去,屈膝跪下對夏映川道:“師父,師母和郡主被人帶走了,來人喚為天鬆,不知是何許人,他們對師母很是恭敬,還喚師母為五公主。”

“嗯,我知道了。”他神色淡漠,看不見悲喜。

“師父不派人去追?”

“你辛苦了,先回去養傷吧。”

“可是,師母她……”

“你師母隻會是你的師母,不會有事。”夏映川淡淡道,語氣和平常並沒有什麽不同,好似這件事沒有給他添來一點困擾,他的世界平靜無波。“歲久,葉深交給你。”說完便率先騎著馬向桃花澗的方向去。

“是,將軍。”

“師父這是什麽意思?”

“你放心吧,既然將軍這麽說了自有他的道理,你們沒走多久,將軍便騎著馬來了此處,坐在馬上一動不動,直到剛剛看見你被人追殺,以我之見將軍好像是故意在這裏等你。”

“師父一向深謀遠慮,聽你這麽一說,我也沒那麽擔心了。”

有些人能在無形之間給人以力量,讓人覺得心安,例如:夏映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