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柔情雲雨

接下來的幾天,過得平靜無波,就像門前的那條河,涓涓流淌,安詳寧謐。春水縱然綿長,卻依舊會有暗湧。

看似平淡的時光,夏之寒卻是過得從未有過的艱辛。整日整日地看著父親落寞的身影,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咽下去。她的愁苦焦灼隻能默默鬱積。

陳嘉華也很沉默,對夏父的事隻字不提。但每天吃過晚飯,便總是要拉著老人過來殺一盤棋。隻有這個時候,夏父沉悶的臉上,才會有一絲因專注和樂趣而展現的笑意。

夏之寒每晚都睡得極早,幫母親收拾完之後,便躲回自己的房間。進到房裏的那一刻,臉上的笑便垮塌下來,一頭倒在床上,也不開燈,黑暗裏,閉眼,睜眼,反反複複,卻更覺清醒。隻能懨懨地起身,將身體蜷縮起來,躲在床角靠窗的位置,看漫天的星輝,與那一河的寧謐。

這條河,陪伴了她整個童年。從嚶嚶孩提,到妙齡少女,再到她為了人妻,歲月安然滑過,她老了,經曆了許多,但眼前的河流,仍是無止無休。在很多事物麵前,人總是無奈的。我們以為自己萬能,不可一世,到頭來,在某個無法跨越的節點麵前,終隻能彷徨失措。

隻因為,我們害怕失去,所以不願麵對。陳嘉華說得不錯,她缺少勇氣。或許,一直以來,她都不曾真正獨立過,那些依賴與眷戀,已成了一種習慣。

不知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醒來時,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人躺著了。安靜的黑暗裏,窗外有河水汨汨流過的聲音,他像一座山,靜靜安然。

夏之寒爬起來,揉揉額頭,覺得嗓子有些幹,輕手輕腳跨過外側的人,汲上棉拖出去倒水。

水在客廳裏,她拿了那隻維尼的瓷杯,沒有開燈,半睡半醒慢慢摸到了飲水機邊,接了杯水仰頭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牙齒嘖嘖打了個顫,她這才清醒過來,原來接的是冷水。

杯子從口邊撤下的一刻,不經意地,她的眼睛觸到一個人的背影,荒涼落寞。夏父正坐在門外,眼睛專注而迷惘地望著河麵,廊外的燈光幽暗,照著他有些彎曲了的背,在側麵投下一個極細瘦的暗影,他頭上旋升而起的青煙,讓這背影更加蕭瑟。

她像被電擊中了一般,一下子呆若木雞。她手中還握著那隻暖黃的小瓷杯,身上穿著很久之前父親給她準備的暖黃睡衣。在他世界成長的她,仿若生活在童話裏。而這一刻,他自己是否如在地獄煎熬。

她的淚猛地就下來了,隻在顴骨上落了一下,便垂直地砸到地上。

她本不愛哭,之前的那麽多年裏,她的笑總要遠遠多過於眼淚的數量。但隻在這幾個月裏,她就大哭了好多回了,仿佛那數十年來的眼淚,驟然聚積起來,洶湧澎湃地,亟不可待地衝出眼眶。

門外的人依舊安靜著,他現在最信任的,不是他們,而是他手上不斷燃燒的那支煙,他曾經不屑一顧的煙。煙霧繚繞間,什麽都可以隨風而去,獲得暫時的安寧。

良久,夏之寒終於轉過身去,卻看到母親正站在她與父親的臥室門口,手扶在門框上,眼裏有流動的悲傷。

她抓緊了手裏的杯子,耳邊有轟鳴的響聲,有什麽東西在碎裂。但她隻是睜大了眼睛,什麽都沒做。

夏母見她望她,隻是對她點了點頭,抬手示意她回房去睡。她沒說什麽,甚至沒有猶豫,抬腳快步走回自己的

房間。門合上那一秒,她再望了眼那兩個默然遠隔的身影,他們各自落寞著悲傷,卻隻能遠遠隔著,遙遙相望。

回到床上,拉好被子,她筆直地躺著,望著天花板,耳邊仍有那一泓春水川流不息的聲響。沒有什麽,敵得過歲月的摧折。

許久之後,眼角還是有什麽掉落下來,砸在枕頭上,竟有聲響。

床外側的人影動了動,她趕緊背過身去,將被褥拉起,將自己完全蒙住。她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來埋藏侵湧的眼淚。

輕微的響動過後,沉默依然。她微微放鬆身體,任自己放縱。壓抑的愁悶,再也無法鎮壓。

“小寒!”被子被輕輕地拉了一下,夏之寒本能地抓得更緊,逼著自己收了啜泣。

“小寒,把被子放下來,你這樣會把自己捂壞了。”陳嘉華不依不饒,小心地,一下一下地拉著被子。

夏之寒一時沒控製住,哭得嗆了聲,咳嗽起來,卻依舊不肯鬆手。

陳嘉華伸手輕拍她的後背,為她順氣,也不再拉她,隻歎口氣,將自己這邊的被褥拉開一點,好進點新鮮空氣。

黑暗裏回複了慣有的沉默,隻夏之寒偶爾傳出一兩聲哽咽,在這靜夜裏,顯得格外清晰,令人心疼。

陳嘉華默默地等著,他的眼望著窗外,手緩慢而有節奏地拍撫著她的背脊。這樣的夏之寒,讓他心疼不已,卻也無可奈何。

夏之寒終於哭得累了,她動了動,見陳嘉華沒有反應,以為他已經睡著了,這才將被子拉下來,轉動麻木了身體。

剛回過身去,便又不動了。陳嘉華正睜著眼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月光照進來,溫柔繾綣,銀白的光紗,輕輕覆在二人身上,照進他深邃的瞳孔,有溫柔的迷離。

他抬手慢慢扶上她的臉,輕輕地為她擦去未幹的淚痕,“沒事了,小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擦著擦著,最後,手竟忘了移開。他呆呆地望著她,她也一瞬不瞬地望著他,一眼迷蒙,無辜而羸弱。那樣子,完全不似平日裏對他漠然如陌生人的夏之寒。

他的心一下子便開了一道口子,那裏有一泉春水湧出來。仿佛被寒冰凍了一個冬天的水,終於見了春日裏的太陽,融化開來,穿越重重荒石的阻攔,放肆地奔湧起來。那太陽,便是她此刻的眼神。

他這時才明白,他要的,不過是她一眼回眸的柔情。隻消一眼,便可讓他沉溺,重新鮮活起來。

夏之寒愣愣望著他,眼見著他眼底眸色暗沉起來,卻再也冷硬不了,心底最深處,好似有什麽正在慢慢蘇醒,直衝到眼睛裏,淚就要落下來。

陳嘉華的臉慢慢近了,月光下,他滿眼的柔情,幾乎將她溺斃。她再也躲不開,心裏掙紮的聲音漸漸遠去,隻剩下他的氣息。

終於,在他落下一吻的那刻,她認命地閉上了眼。這一刻,相比起沉積的怨恨,她跟需要的是一個溫暖的懷抱,一份暖融的慰藉。生命麵前,那些顯得那麽微不足道。

陳嘉華用寬厚的手掌捧著她的臉,一下一下,吻得很小心,仿佛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怕不小心便再次失去了。

這樣的溫柔繾綣,竟讓夏之寒先一步失控了。她追逐著他溫暖的唇舌,一步步向他靠近。她抬起手,如記憶中的一般,攀上他的脖頸,更緊地貼近他。有些東西,仿

佛在記憶裏生了根,稍露苗頭,便瘋狂躥升。

他壓抑著,理智在與身體抗爭。她方才展現的脆弱在告訴他,她不過是在尋求一時的安慰,而並非真正的心甘情願。但他無法抗拒情感的激湧,心中奔騰的春水,將他淹沒。

終於,他投降了。翻身壓製住撩撥的夏之寒,粗喘著定定地望住身下的女人,眼裏幾乎噴出火來。

那是他得到又失去的女人,唯一能主宰他喜怒的女人。他曾經一度以為,自己不會再有愛情,在那個人毅然轉身投向他人懷抱之後,他不再相信任何關於愛情的鬼話。他轉身傷害了她,完全徹底地,甚至沒有給自己留一絲退路,隻為抹殺心中漸漸升起的朦朧情愫。

愛情於他,是個陷阱,他怕再次掉進去,想要及時刹車,卻仍是身不由己一腳邁了進去,不可自拔。所以,他清楚,無論之後的苦果怎樣,都是他自作自受,他甘願承受。

夏之寒看見他眼中的掙紮,見他猶豫,便也不動了,盡管身體裏有千軍萬馬奔騰呼嘯,盡管這一刻她那麽需要他,但她不會勉強。

她掙脫他的手,正欲起身躺回自己的位置,她的主動已經讓她霸占了他的位置。才剛一起身,身體已被大力地拉回來,還沒反應過來,一陣暴風雨般急促的吻,瞬間落了下來。

他帶著急促的呼吸,他想要繼續溫柔,身體卻再也聽不了話,情感的激流帶著他與她起起伏伏。

她睡衣的腰帶被拉開了,衣襟慢慢敞開,月光下,她的身體如玉般晶瑩。他的吻一寸一寸向下移去,輕輕柔柔,盤旋環繞,纏綿摩挲,夏之寒拱起身體,感覺自己正乘著一片樹葉,在細雨微風中緩緩飄落。身下,洪流早已泛濫。

靜謐的空氣裏,是他們火熱的呼吸,在暗夜裏此起彼伏,纏繞回環。

當他抵住她的一刻,她還是禁不住一陣戰栗,情不自禁地伸出雙手攀上他的雙肩,雙眼迷蒙地望著他。他頓了頓,細密的汗珠沁出來,古銅色的肩背在月下散發著惑的光。他喉頭動了動,沒有說什麽,也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傾身吻住她,唇舌纏繞上去,夏之寒再次沉陷下去,無力再做不作徒勞的抗拒。

下一秒,他已經沉身而入,她止不住地轉頭叫出聲來,細細弱弱地,仿佛受驚的小貓,他追上她的唇,牢牢含住,纏綿不休。

他一下一下,不急不緩,每一下都深入而篤定。沒有人知道,此刻他有多急切。兩年了,這是他們第一次再次如此靠近。她含著他,他擠著她,緊密綿合著,沒有一絲間隙,如初見一般,仿若早已熟悉的默契。

終於,他還是沒能克製住自己攀升的欲望。當她披散著發絲,騰空攀住他的肩頭,細小的牙齒在他耳邊細碎的摩挲,啃噬時,他幾乎渾身顫抖起來,衝撞迅速亂了陣腳,快速而沉重起來,她的長發一下一下在空中來回劃著弧線。

如記憶裏一般,她咬著他的耳朵終於鬆口,轉而咬住他的肩頭不放。靜夜裏,她細碎而壓抑的啜飲,在他耳中,竟是如此悅耳。

好半晌之後,他終於爆發,在她身體裏洪流傾瀉。她隻感覺眼前一團白光,身體裏有些東西暖融融地化開。她倒在他懷裏精疲力竭,沉沉睡去。

這一場歡愛,像大樹下的一場花雨,美麗絢爛,狂烈中伴著柔情。

月光下,他們的身體,依舊纏繞著彼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