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突生變故

夏之寒承認,自那夜的剖白之後,她的內心有了鬆動。鬱積了兩年,幾乎以為結了疤的傷痕,卻又於此同時鮮明血肉了起來。

所以,她不可能做到立刻的原諒,她內心仍存有的怨恨不允許,她的自尊倔強更是不能。

相反地,她較之從前更加冷漠了。對於陳嘉華默然的靠近與關心,她隻當看不見,不做任何表示。他不是她的神,她也不是她的奴隸,他一個眼神,一句輕描淡寫的對不起,就能讓她摒棄一切,再次臣服於他。

好幾次,她站在自家樓下,抬頭望著那熟悉的窗台。那是她曾孤獨守候兩年的一窗燈光,此刻,卻似乎反過來了。但她卻沒有半點欣喜,隻覺得有什麽橫亙在心裏,跨不過去。

這樣的不鹹不淡,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月。陳嘉華的電話也少了起來,她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晚。

回想起這些,夏之寒總要懷疑,他那句對不起,在他心裏到底是有多輕易,隻持續了一個月溫度的歉意,很難讓人覺得能有多重要吧!她苦笑,或許,隻是自己太當真。

工作逐漸多起來,她埋在工作裏,忙得昏天黑地,其他事情也就淡忘起來。

冬去春來,轉眼到了草長鶯飛的三月。這樣爛漫的季節裏,漫天紛飛的花影間,踏青怡情的人四處可見。

這樣的平靜,就在這樣的一個上午被打破。

夏之寒正忙得暈頭轉向,母親的電話就在此時打來。

她有些驚喜,趕緊放下手頭的事情,接起。

“媽!”她歡快地喊了一聲,但回應的,卻不是想象中慈愛。

“小寒,你在上班嗎?”

電話裏的夏母,有些精神不振,支支吾吾,說話都不自然,和平時完全不一樣。

“媽媽,您是不是有什麽事?”夏之寒斂了笑,嚴肅了表情。

夏母沉默半晌,又開始顧左右而言他,夏之寒追問了幾次,她幹脆匆忙掛斷了電話。

夏之寒開始不安,眼前的案宗早已映不到腦海裏。母親的語氣和行為很奇怪,一定是有什麽事情的。

全天下的父母總是這樣的。有什麽事情,希望得到兒女的關心,卻仍是不忍與兒女道說。

她忍不住又回撥過去,屢次逼問,

才讓母親說出了事情。

半個月前,夏父被查出了胃癌,但卻不願意接受治療。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夏之寒腦子裏頓時一片空白。

母親似乎還說了一些安慰的話,好像還哭了,但她已經聽不進去了。

掛斷電話,望向窗外,一切生機勃然,但近前那顆枯瘦的老樹,卻在掙紮著發出嫩芽。它不願再這最美好的季節裏,悄然死去。

這一秒,她的淚無聲落下來。

她這才恍然意識到,生活裏的那許多煩惱,與此比起來,根本就是微不足道。什麽情啊愛啊,在最親的人的生命麵前,渺小到不足一提。

她顫抖著手,拿起電話,撥了那個熟悉的號碼。電話很長時間沒人接。在等待的這一小段時間裏,她的眼淚一顆顆地掉在紙上。硬質的A4紙,竟被沁出幾顆透濕的洞來。

一直沒人接,她掛了電話,趴在辦公桌上,將臉埋下去。

窗外的微風輕搖,帶起一世界的美麗起舞,而她的心,卻蒼涼一片。

電話重新響起來,她沒力氣去接,任它響,直到自然掛斷。再一次響起時,她終於抬起頭,收拾好情緒,呆了兩秒接起來。

“剛才出去了,不在。”沒有客套,切入得直白,不知什麽時候起,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對話方式。

夏之寒不說話,嗓子裏有什麽堵著。電話裏,她聽見他一麵接著電話,一麵在和人說著話。

“出什麽事情了麽?”半晌的沉默後,對方終於覺出不對勁,語氣裏也有了不同於以往的嚴肅。

夏之寒的眼淚再次決堤,但她不會讓對麵的人知道。

“沒事,就是告訴你,我要回家一趟,吉蒙你自己照顧幾天。”她若無其事地回道。

陳嘉華再次沉默了。夏之寒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麽,但她已經沒有力氣去在乎追究了,也沒有必要解釋得那麽清楚。

“先這樣吧!”她急著要掛斷電話。

“什麽時候走?”那邊再次問道。

“今天吧,總之越快越好!”說完,她啪地一聲,徹底切斷電話。

有那麽一刻,她脆弱到無以複加,甚至想要去依靠他。但理智回複過來的時候,她終於還是沒有讓自己那麽做

她訂了機票,收拾好東西,將助理叫進來,交代了事情,向人事請了假,便匆匆忙忙地下樓打車回家。出來時,大廳裏的人被她駭人的臉色嚇了一跳,問她是否需要幫助,卻都被她婉然拒絕。

現在,沒人能幫她,一個也沒有。

到家之後,簡單地裝了幾件衣服,卻在玄關處見到了同樣匆忙的陳嘉華。

他拉開門,連鞋子也沒換,定定地看著她。他臉上有細密的汗珠,眉頭微微皺著,領帶有些歪了。

“幾點的飛機?”他開口問。

“中午十一點!”她答,繞過他往玄關走,“你回來幹什麽?趕緊回去吧!”

“我訂的十點半!”陳嘉華抬起手看看表,“確實得快點了,隻有半個小時了!”

夏之寒愕然回頭,驚疑不定地看向他。

陳嘉華從她手裏拉過行李箱,提進臥室,拉開衣櫃,隨手取了幾件衣服塞進去,走出門去,抓起她的手邊往外走。

夏之寒使勁掙開,“你幹什麽?”

陳嘉華回身望她,“我打過電話給媽了,都知道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他說得簡單,篤定,語氣與平常沒什麽變化,依舊冷淡。

夏之寒撇開眼不看他,“我自己一個人回去就行了。你可以不用。”

陳嘉華臉色微變,“小寒,你非要這樣嗎?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但你別忘了,他是你的父親沒錯,但他同時也是我的嶽父,待我如子的人,我敬重他關心他有錯嗎?我對不起你確實是我的錯,但這並不牽扯到他們。對他們好,是我的義務,也是權利,你不能剝奪。再者,如果你一個人回去,他們心裏會怎麽想,我想你不會不知道。請你清楚一點,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這也是你對你父母親負責的一種態度。”

夏之寒動了動嘴角,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在他麵前,她永遠是被動的一方。

陳嘉華抬手看看表,“半個小時不到了,你想清楚,是跟我一起走,還是自己坐十一點的那班飛機。”

說著,已經提著行李箱走出門去。

夏之寒呆了半晌,卻也隻能跟上前去。

有一點他說得對,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他比她更有把握說服父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