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繁景冷情

當天空中炸開漫天的禮花,當桌席上擺滿豐盛異常的菜肴,除夕終於踏著時間的斑駁,來臨了。

和尋常百姓家一樣,夏家也是格外重視這個夜晚。一家人圍坐著,身前是熱氣騰騰的酒菜,放下了所有的負擔,滿臉都是歡樂的笑容。

在這一瞬間,陳嘉華似乎也換了個人,和夏父推杯換盞一陣,臉色竟有點紅了,嘴角笑意難掩。一張四方桌,夏之寒坐在他的對麵,隔著氤氳的霧氣,望著對麵這樣的陳嘉華,總覺得有點熟悉,卻又說不上來。

吃過飯後,夏父興衝衝地拿出早的裝滿禮花的紙箱子,一伸手交給陳嘉華,催著他和夏之寒趕快去放煙花。

“去去去,快去,你看人家都放了好半天了,把天上的地方都站的差不多了,再晚點兒都要沒我家的地界了!”夏父煞有介事地伸手往天上指指,好像這真是件有多嚴重的事情。

夏之寒正想開口說話,卻看見懷抱煙花箱子的陳嘉華也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她愣了愣,有點反應不過來,陳嘉華向來嚴肅淡漠,這樣孩子氣的舉動,是怎樣也做不出來的。再看看他抱煙花箱子的樣子,差點沒笑出聲來。他穿著黑色的風衣,甚至還打了領帶,抬頭挺胸,滿麵正經,手上卻托著一個黃黃舊舊的紙殼箱子,各色煙花從箱子上冒出頭,高低不平地杵在他白色的襯衣前,五顏六色,花花綠綠。世上能將紙箱子抱出國寶感覺的,恐怕也隻有陳嘉華了吧!

想著想著,嘴角便不自覺地微微帶了笑意。

“那爸爸媽媽也一起出去吧!”夏之寒很自然低應道。

“小孩子玩的東西,我們玩不動咯!”夏母笑,夏父開始收拾碗筷。

夏之寒還想說點什麽,手上忽然一暖,陳嘉華的聲音從頭頂徐徐展開。

“爸媽,那我和小寒出去放,你們也出來看吧!”

“去吧去吧!”夏母巴不得如此。

陳嘉華領命,一手托著滿箱子煙花,一手拉著夏之寒,往門外而去。

那隻手很大很寬厚,能將夏之寒整個手都包裹起來,它曾經帶給她的溫暖,讓她懷念。

煙花升起來,紅的綠的藍的紫的,布滿了天空。夏之寒站在如夢般綻放的煙花下,五彩斑斕的光斑駁在她的臉上,透射進波光粼粼的靜水河裏。她轉過頭來,陳嘉華站在不遠處,手裏拿著火燭,眼睛裏有明明滅滅的光,仿若這整個天空的燦爛都已盡收他眼中,光彩奪目得教人不敢逼視。

陳嘉華卻忽然轉過頭來,夏之寒來不及收回遐思,空茫的眼神與之正正相撞,她想移開,卻已經來不及,臉畔已多出了一隻溫熱的手,寬厚而溫暖,輕輕地托住她的臉。

這時候的夏之寒,隻感覺自己仿佛是走在激流中的狹窄堤岸上,一不小心險些滑倒,稍稍站穩後,仍是止不住地心跳如雷。

她心中清醒而明白地知道,此刻的她,最應該做的就是盡快走完這段堤岸,但陳嘉華的眼神,仿佛生了魔,讓她的身體已經不受神智的控製。她定定望著那張

曾經熟悉得在心裏生了根的臉,漫天的煙火中,她的心裏忽然生出了那麽多的蒼涼。

絢爛的天幕下,一襲黑色風衣的陳嘉華,竟是那麽溫柔。既然已事到如今,為何還要有這樣的表情,叫人心生彷徨。想到這裏,夏之寒擰了擰眉頭,竟是滿眼的無助哀戚。

就在這一刻,陳嘉華仿佛一下子被這無助刺痛了,他那難尋的溫柔也猛然破碎開來。他冷冷地放下托著夏之寒臉頰的手,轉頭看向身邊靜靜流淌的河水。

夏之寒慌忙退後兩步,籲籲喘了口氣,仿佛自己終於再次回到了岸上。

空中的煙火依舊絢爛,萬家燈火齊明,但此刻,兩人之間的空氣,是冷的。

“嘉華,”夏之寒又後退了兩步,陳嘉華轉頭看她,眼睛卻盯著她不斷後退的腳上。

“不要勉強自己了!”夏之寒道,“你已經不愛我了,就不要再這樣了,好嗎?”

陳嘉華沒有出聲,麵無表情,好像他此刻聽到的,與他根本毫無關聯,隻是眼睛依舊盯在夏之寒瑟瑟發抖的雙腿上。

夏之寒終於不再後退,她靜靜地站在一個她認為安全的距離,等候著陳嘉華的回應,卻遲遲等不到。

算了,她想,或許他已經默認了。他從來不是個多言的人,更不是個喜歡強求的人。

一陣冷風吹來,在粼粼的河麵上蕩起了一層漣漪。夏之寒緊了緊大衣,決定不再等待答案,轉過身慢慢往回走去。

繁景冷情,淒荒如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