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彷徨歸家
自古江南多風流，緣由大抵是那裏的風景，實在是孕育爛漫情事的絕佳去處。再者，或許就是江南小女兒家的柔美情態，實是動人心的。
夏之寒的出生地，就是這樣一個江南小鎮，風光明麗，倒也不負了江南曆有的盛名。至於江南女子的美貌風情，夏之寒倒是不敢應承。
自大學至今日，她早已在大城市絢爛的繁華裏浸泡了數載，少年時的青澀與純真褪去大半。現在的她，醉身旖旎，陷落繁華，走在這古樸自然的江南小鎮裏，竟會顯得那樣格格不入。殊不知，她也曾是最純粹的江南女兒。
一路舟車勞頓之後，夏之寒和陳嘉華終於順利到達。母親早站在家門前等候多時，見到已經年未見的女兒，老人差點眼淚珠子都下來了。
夏之寒也有些激動，卻強作鎮定，安慰母親。一路陰沉著臉的陳嘉華，到此時麵色才好轉過來，出言安慰嶽母娘。
夏母將二人引進屋去，還沒進門，便興奮地喊開了。
“老頭子，還不快出來！”
聲音還未斷，夏父已經急匆匆從廚房跑了出來，身上還圍著圍裙，老花鏡掉到了鼻翼兩旁夾著。
夏之寒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從來家務不沾身的父親，竟會以這副麵貌出現在她麵前。微微愣神之後，忍不住笑出聲來，站在一旁的陳嘉華，臉色緩和許多，對著夏父恭恭敬敬地叫了聲，“爸！”
夏父顯得有些尷尬，趕緊伸手取下身前的圍裙，佯裝生氣道，“臭丫頭，笑什麽笑，兩年不見老爹見了麵也不知道叫聲爸爸，你看嘉華這孩子多聽話，你們結婚這麽久怎麽就丁點沒學會啊？”
夏母也笑，卻不說話，伸手把陳嘉華手上的行李接過去，收到房間。
“爸爸！”夏之寒不幹了，小跑上前，一把拉住夏父的胳膊，開始撒嬌，“您別生氣啊！您不知道我多想您，還有媽媽！隻是，”眼睛盯了眼夏父還沒來得及放下的圍裙，又開始笑，“您，什麽時候接
替媽媽，成了家庭主男了？”
夏父抬起手，對著她的額頭就是一個彈指，直彈得夏之寒捂著額頭哇哇亂叫。
“什麽家庭煮男，你個臭丫頭，還是一點沒變，沒大沒小！”這樣說著，臉上卻是寵溺的笑意。
看著這對打打鬧鬧的父女，陳嘉華也禁不住放鬆了心情，抿著唇微微笑起來。
“老頭子，你把圍裙解了幹什麽？不打算做飯給女婿吃了？”夏母從房間裏出來，揶揄道。
夏父愣了愣，有點無奈地重新拿起圍裙，乖乖往廚房走去。夏之寒捂著嘴偷偷地笑。
夜色輕寒，新月如鉤。
晚餐很豐盛，各種過年才有的菜肴桌上大半都在。這對於之前從未下過廚房的夏父來說，實在是很不易了。
這兩年，夏母的身體情況不太好，醫生囑咐不能沾冷水。這讓身在千裏之外的夏之寒很是擔憂了一陣，甚至一度想放棄事業從繁華的大都市回到父母身邊。有哪個做兒女的，能夠忍心年邁的父母病痛纏身而不在身邊呢？而且，他們隻有她一個女兒，對於她的寄托，可想而知。
但是，現實往往不能隨心而想，要放下事業立刻回來，又談何容易。況且，陳嘉華當時正處於事業的關鍵時期，是萬分耽擱不得的。這也就意味著，如果要回來，隻可能是夏之寒一個人，那二人當時尚算美滿的婚姻，就極有可能因此而分崩離析。所以，在夏父夏母的堅決反對之下，又有陳嘉華的循循善誘，那個計劃最終未能成行。而手擒書卷半生，從未動過柴米油鹽的夏父，從此開始與廚房家務瑣事奮力抗爭了。
沒想到，僅僅兩年，一個滿手書卷氣的半老先生，居然成了這般的廚房能手。倘若這中間沒有愛，如何能做到這一點呢？這很讓夏之寒慶幸之餘，又有著深深的感動。
有時候，她也常常在想，假若當時父母不阻撓，她又沒有聽從陳嘉華的規勸，而毅然決然地回到這個江南小鎮，那麽，是否後麵的事情
，就不會發生了？陳嘉華那個心中的秘密，也許也就永遠地深埋下去了。就算當時婚姻因此而變數，卻也總比現在這般的要死不活，要強上許多吧！至少，那時她深信，他是愛她的，他們的婚姻，是因愛而結合的。
但，就差一步，僅僅是一個念頭，他們的命運，就此而向著另一個方向遠去了。
“來，嘉華，這是你愛吃的糖醋鯉魚！”夏母熱情地為陳嘉華布菜，眼裏是掩不住的喜愛。
“謝謝媽！您也吃，別老惦記著我和小寒，還有爸爸，你們多吃點，做了這麽多一定很辛苦吧！”
這時的陳嘉華，顯得乖順而謙和，完全沒了在外麵的淩厲尖銳，嚴肅冷沉。從一開始，他與夏之寒父母第一次的見麵開始，他都是謙恭有禮，周到而體貼的，許多事情都做得無話可說，甚至於最開始反對二人結合的夏母對他的百般挑剔，他也總能找到最好的方法，將其化解。這也是夏母後來對他改變看法的主要原因。
“小寒，你也多吃點，這陣太忙了，也沒怎麽陪你吃飯，你看你都瘦了！”陳嘉華給兩位老人敬完菜，又給夏之寒夾牛肉。原來，他還沒忘，她最喜歡吃的是牛肉。
夏之寒停下筷子，望著碗裏的牛肉，忽然就如鯁在喉。
現在父母眼中的他們，一定還是從前那對恩愛的小夫妻吧！誰能想到，平時的他們，已經陌生得連陌生人都不如了。連恨，都已經沒有力氣了。這樣的他們，父母又怎能接受？她不說，是不想讓他們傷心，可是，強裝恩愛來欺騙，這就是愛他們了嗎？
也許是吧！但她還是不能這般坦然地去欺騙最親近的人，即使是善意的欺騙。她也明白，這件事，她不能怪責陳嘉華，甚而，她應該感謝他，感謝他能夠如此為她著想，為她父母著想。
隻是這樣的日子，這樣讓人深陷而又無可奈何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呢？也許某一天，她也會覺得累，也會有撐不下去的一天。到那時，她該怎麽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