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守歲 1

除夕夜

阿一是在一陣鞭炮聲中醒來的,頭很痛,意識很清醒,想要睜開眼睛卻隻勉強能睜開一條縫,守在床邊的晚霞往她臉上敷上熱毛巾,鬆了一口氣說:

“十八姬你終於醒了,還難受嗎?我去給你拿醒酒湯。”

一碗熱湯灌入口中,那種熱度瞬間遊遍全身,阿一今日才知道原來酒醉的滋味這麽難受。

“侯爺抱你回來的,”晚霞詭異地笑了笑,“而且你知道嗎,侯爺罰十七姬吃半年的紅燒肉。”

阿一愣了下,隨後淡淡地應了聲“哦”就沒有下文了。

在無月庵多年,其實她並非太在意清規戒律,靜林師太因她偷喝羊奶已經責罰她多次可她仍然無心改過。在蘭陵侯府她如此恪守清規不過就是為了劃清自己和景淵的距離,而且對靜林師傅和阿雲的想念越來越重,隻能用過去的生活方式懷念她們。

今日景淵不留餘地地破了她的念想。

她真的回不去了嗎?

她把自己浸入浴桶溫熱的熱水中,腫痛的雙眼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不是不恨景淵,但更恨自己沒有反抗的餘力。她閉上眼睛,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今日景淵對著七姬她們浮光灩影般的笑意,心裏竟然莫名的難受。屏風外傳來腳步聲,阿一以為是晚霞,說:

“晚霞,加些熱水,有點冷。”

一勺勺熱水緩緩地自背後倒入浴桶,阿一又說:“你先出去,我再泡一下。”

“泡的很舒服?”

阿一猛然一驚,被這聲音震得幾乎魂不附體,連忙將身子沉入水裏,說:

“你出去!”聲音顫顫的帶著羞惱。

“你想吵到整個品雪軒的人都知道本侯在偷窺十八姬沐浴?還是欲拒還迎想邀本侯與你鴛鴦共浴?”

“景淵!”她咬牙切齒,又一勺熱水淋到她的脖子處,她閉上眼睛問:

“敢問侯爺自貶身價給阿一洗浴所為何來?”

“不為什麽,心血**而已。不喊名字了?本侯的名字你倒是喊得順口。”

“除夕夜侯爺

不和那滿院子的美姬守歲,到碧紗櫥這裏作甚?”

“想來看看那個臉皮很薄肚量很淺腦子很水不吃飯隻喝酒的女人醒來後有沒有尋死覓活而已。”

“侯爺多慮了,像阿一這麽貪生怕死的人,自然不會。”

景淵丟下勺子,說:“生氣了?”

“不敢。”語氣裏的倔強和氣憤根本沒有掩飾。

景淵沉默了一瞬,才說:“換好衣服出來,本侯在花廳等你。”

阿一換過衣服,擦幹打濕了的頭發,匆匆出了碧紗櫥到了品雪軒的花廳。窗都被關上了,隻餘一扇半開隱約見到有雪花飄飛,而花廳裏隻有景淵一個坐在雲石圓桌的凳子上,桌子擺著一個紅泥小火爐,上麵一個淺淺的蓮花銅盆,正溫著一壺酒。爐子前擺著一碟齋菜、一碟餃子,還有一碟點心。

“過來。”他望著她,她順從的走到他身邊坐下,臉上表情淡淡的,也不看他,就是沉默地坐著。

“餓了嗎?”他問。

阿一點點頭,他夾了些齋菜放到白瓷碗裏然後推到她麵前,“試試味道好不好。”

阿一抓起筷子便吃,就算恨人也得有恨人的力氣不是?不把自己養得好好的,以後就算跑路也跑不快啊!

吃餃子時她愣了一下,這餃子也是素的。

“除夕是一定要吃餃子的,你師父沒有告訴過你?”

她搖頭,“每年過年,師父化緣隻化到祭神後沒什麽用處的年糕和包子。餃子因為是葷的,所以隻見過,沒吃過。”

景淵取下酒壺往杯中斟滿,輕輕呷了一口,道:“這餃子有個來曆。據說大晉朝立國之初,民生困苦,數九寒天之時不少人凍壞了耳朵。名醫慕容衝為此專門研製了“偏方”,將一些祛寒的藥材和羊肉、辣椒一起放在鍋裏煮燉,然後切碎用麵皮包著再煮熟,即可食用。”

“此藥狀如耳朵,故取名“祛寒嬌耳湯”,服後便會覺得全身舒暢,雙耳發熱。於是慕容衝就從冬至起,一直到大年三十天天舍藥,直到治愈了所有百姓的凍傷。後來逐漸演變,也由於它形如元寶,又是在新舊

交歲之時,所以又稱‘更歲交子’,寄寓圓滿多福之意。”

阿一聽得微微出神,“一個餃子也有這麽長篇的故事?”

“好吃嗎?”他微微一笑,“多吃幾個。”

阿一被他清淺的笑容攝住了心神,怔怔然地不知所措,他又往她碗裏添了幾個餃子,又給阿一斟了一杯酒,說:

“這是桃花酒,用蘭陵玉泉山的雪水釀製的,比較香甜,不會醉人。”

阿一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果然滿口都是桃花香氣,清甜而不刺喉,又喝了兩杯,白皙的臉上漸見緋紅。景淵像是記起了什麽,說:

“今夜看戲時顧桓帶著他的小廝來了,她想見你,你卻醉了,她請本侯轉告你一句話。”

阿一眼中有亮光一閃而過,又是懊悔又是興奮地問:“她說什麽了?”

小尼姑對誰都好對誰都熱情,唯獨是對他……景淵苦笑,道:

“她讓本侯轉告你,除夕守歲時不要忘了拿壓歲錢。”

“壓歲錢是什麽?”

“據說有一種叫做“祟”的怪獸到除夕這一天便會出來,在夜裏偷偷摸小孩子的頭,吸取他們的魂魄。人們沒有辦法除去祟直到一個老人出現,他讓人們用紅紙包住銅錢放在小孩子枕下,說這樣就能趕走祟。人們照做,晚上祟來了,隻見枕頭下飛出一道金光,祟就逃走了。人們竟相轉告,後來每到除夕這天,大家就都用紅紙包錢給小孩子,並守夜趕走祟。”

“哦,原來這樣。壓歲錢隻給小孩子……”阿一不無遺憾地說。

景淵讓晚霞進來把酒菜撤走,擺上了茶具,景淵問她:

“還記得如何煮茶嗎?”

阿一於是開始燒水、洗杯、洗茶、衝泡……雖然笨手笨腳的,可是也極其難得地煮好了茶,景淵拿起白玉茶杯聞了一下,笑道:

“雖未得神髓,倒也有模有樣。”說罷呷盡了杯中茶水。阿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隻覺得茶味清香淡苦而回甘,不由得舒心一笑,唇角微揚。

“阿一,你俗家姓什麽?”他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