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黃昏後才剛剛審完一樁偷牛案,做筆錄的阿惟手都軟了,眼看著衙役離開了公堂,她也不管那麽多整個人蔫倒在長案上,一臉的頹敗模樣。

“聽說十八姬很受寵。”顧桓丟出一句自以為能振奮某人精神的話。不料阿惟隻是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就再無聲息,此時顧桓應該瀟灑的走人然後坐等阿惟眼巴巴的跑來死乞無賴地纏著他問到底。

可是她沒有。

阿惟今天沒精打采的,連阿一的事都不關注了。

不正常。

“蘭陵侯身體抱恙,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連這個月月底長公主的生辰都無法趕去建業了。坊間有傳說是蘭陵侯盛寵十八姬,終於在過竹軒的床 上攝了風寒,高燒不止,蘭陵幾大藥堂的掌櫃都說這分明就是精氣外泄過度腎經滋養不足造成的。本官特地讓人到城中的天水坊購得幾壇固本培元壯陽大補酒,你隨我去一趟蘭陵侯府。”

“去侯府做什麽?”

“送禮,敘舊,自然要順便打秋風,不然太對不起這兩壇酒了。蘭陵侯府的廚子做的白玉蔥熏雞是蘭陵一絕。”

“我不去。”阿惟眼圈微紅,“本姑娘今日沒胃口!”要不是她,阿一怎麽會久久掙紮於水深火熱的侯府中不得解脫?要不是顧桓處處為難,她早就帶阿一離開了,自從她發現過竹軒空空如也後,就明白阿一徹底地淪陷到景淵的魔掌之中了。

“一兩銀子。”他果斷開價,然後默念:一、二、三……

“我去!”阿惟跳起來,攤開手掌:“先給訂金!”

顧桓的臉瞬間有如冰山孤聳,“若看輕本官的誠信和人品,你大可以卷包袱離開。

誠信?人品?不如您老幹脆說一錠銀子十兩,你找不開碎銀子給我?!

阿惟撇撇嘴,決定無視這個好許諾裝情義的父母官。

“文安——”

“公子,你找我?”小書童應聲而至。

“吩咐廚房今夜衙門不開飯了,本官要到蘭陵侯府上作客。”他臉上浮起歉疚的笑容,“你到紫英大街的麵攤子去吃麵吧,二黑子他娘做的麵全蘭陵出名的便宜。”

阿惟麵前出現了那個頭發亂糟糟身上衣服

一股味道雙手指甲縫都滾了黑邊的粗魯女人,煮麵隨便弄熟就給客人上桌,隨便批評一句就要拿刀剁人手指的凶女人,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然而她的銀子,又不好亂花……於是她咬咬牙,追了出去對著顧桓的背影喊:

“等等我,去就去!記住你欠我一兩銀子。”

顧桓抬腳踏上輿轎坐好,青衣童子穩穩的輿轎抬起就往蘭陵侯府走去,文安一把拉住阿惟往她懷裏塞了兩壇酒。阿惟一看,不由失笑,這顧桓真夠摳門的,兩壇酒?這個“壇子”竟然是“微型”的,巴掌大小,兩壇酒還不夠喝幾口呢!

“大人,如果我是你,我會找兩個大壇子往裏麵裝水,然後封好送過去,至少麵子上好看些。”她收拾好一臉的疲態,笑眯眯地開始了對他的唇槍舌劍。

他狹長的眼眸向後一瞟,不緊不慢地說:

“你又焉知我這兩小壇裏裝的不是水?”

阿惟當堂石化,然後片片碎裂。

“大人,莫非蘭陵侯為人平和客氣,隻重情義不重禮輕與否?”禮輕情義重,千裏送清水,你就不怕景淵小氣記恨?

“誰說本官禮輕?”顧桓道,“你懂什麽?濃縮的才是精華,蘭陵侯要補的,不就是那一點精華?”

阿惟的臉頓時漲紅如血,訥訥不敢言語。

第二輪,完敗。

蘭陵侯府門前燈火喧鬧如同白晝,阿惟見到城東的張員外和城南的李員外都在滿臉堆笑地和侯府總管沈默喧在說著什麽,張員外身後站著兩個亭亭玉立大冷天都穿得極為單薄的美豔女子,而李員外身後的挑夫正挑著一壇大得嚇死人的酒,少說也有百來斤,上麵貼著紅底金漆的紙條,上書五字:十全大補酒。

阿惟低眉看看自己掌中的那兩壇“精華”,不由得心虛地站到顧桓身後。

沈默喧一見顧桓便上前行禮招呼,那張李兩位員外也來打哈哈,顧桓目光落在張員外身後的兩美身上,他一襲青衫身長玉立,溫文帶笑如春水漫溢,羞得美人紅了雙頰,他對張員外說:

“莫非,這就是張員外新收的兩名幹女兒?”

“正是正是,來,鑫鑫,淼淼,快來見過縣丞顧大人。”

兩美聲音

嬌柔得快要滴出水來了,阿惟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隻聽得顧桓笑道:

“張員外可是要把她們送與蘭陵侯?”

“在下確有此美意,小女也對侯爺仰慕已久,隻是沈先生他……”張員外看著沈默喧,麵有難色。沈默喧道:

“侯爺現在寵愛十八姬人所共知,而且聲言不再納十九姬。再送員外的女兒進府,隻怕侯爺會大發雷霆,員外美意,我代王爺心領了。”

“那在下的酒……”李員外涎著臉說:“這是用了千年蠍子、毒蛇、蜘蛛、蜈蚣等數種毒物和人參雪蓮等名貴藥材浸泡五十年的大補酒,還望侯爺笑納。”

沈默喧皺著眉說:“大夫說了,侯爺體虛不宜進補。”

李員外和張員外同時灰了臉。

顧桓笑眯眯地問張員外:“你說你兩個女兒對侯爺仰慕已久,可是真心話?”張員外連忙大點其頭,顧桓又對沈默喧說:“侯府不要姬妾,不知道要不要丫鬟?”

“隻缺一個種花丫頭,一個洗衣房丫頭。”

“那不就剛好。張員外終於得償所願了不是?”顧桓看著張員外臉色轉青而那兩美臉色發白銀牙緊咬,而他臉上笑意不改,沈默喧微笑著道:

“這樣也好,張員外盛情難卻,來人,把兩位姑娘領進府去。顧大人,侯爺知道你要來,早吩咐在下在此相迎,請。”說著便引顧桓和阿惟入侯府,李員外急得拉住顧桓的袖子說:

“大人,張員外的心意都送到了,在下的心意——”

顧桓搖頭,“員外的心意還不夠細致,你看本官這兩壇——”他指指阿惟手中的袖珍酒壇子,“也是用蠍子、毒蛇、蜘蛛蜈蚣等煉製而成的,但隻釀成了這世間罕有的極為珍貴的兩小壇,你知道為何?”

“為何?”李員外急急地問。

顧桓附在他耳邊說:“自然是選精華去糟粕,王爺缺什麽就專門補什麽,那些毒蟲,本官隻取其要害啊!”

李員外恍然大悟,鬆開了顧桓的衣袖怔在原地若有所思,猛然醒悟過來時顧桓已經進了侯府重門闔上,他跺著腳大聲說:

“哎呀,顧大人,你還沒告訴我怎樣把蜘蛛的最精華的那部分取出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