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魂斷
趙瑾源二十六歲的生日宴是在皇宮舉辦的，他在某天進宮陪皇帝下棋時無意中說了一句：“又是秋末了。”皇帝想起了，便道：“皇弟出生在秋末，說起來，就是過幾天的事。”他凝了凝棋子又道：“皇弟自出生起每年生日便在宮外，這幾年又邊疆戰亂，朕和太後還沒給皇弟應祝過生日……”
趙瑾源對生日這種事一向沒什麽太大的感覺，皇帝不提，他幾乎是想不起來的，所以他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隻執起棋子放在了棋盤上。“皇兄，該你了，白子危難，還是不要分心了吧。”
“皇弟呀，過完這生日，你就二十六了吧。”皇帝顯然起了興致，話題一直在上麵打轉。
趙瑾源輕輕抬了抬眼。“皇兄有話想說。”
皇帝輕笑。“朕也沒什麽好說的，隻是太子今年也滿十歲了，你……真的打算讓王妃的位置一直空懸著……”
“皇兄有何高見。”趙瑾源配合的問下去。“臣弟洗耳恭聽。”
“這麽些年你身邊就一個蘭姬，皇弟，你究竟是怎麽考慮的。”
“皇兄覺得臣弟是怎麽考慮的。”
皇帝本是極精明的人，隻是他真搞不懂這趙瑾源的想法，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這趙瑾源身邊卻隻有一個女子，說他不喜歡女人吧，又沒見他有什麽龍陽之好，喜歡女人吧，滿朝官員世家的小姐幾乎是任他挑選，可他身邊就一個蘭姬。“這蘭姬的出生配王妃的位置是勉強了些……”皇帝凝了凝眉。“不過要是你喜歡，朕認她做妹妹……”
皇帝的妹妹，這是何其的臉麵。趙瑾源隻是笑笑。
“究竟怎麽樣？”皇帝問。
“皇兄處理國事勞心勞力，臣弟的事，皇兄就不用多慮了。”這話回得巧，既沒否認，也沒承認，就由著皇帝一個字：猜。
他回府之後便有懿旨下到了府裏，說是讓趙瑾源在生日那天晚上入宮赴宴，隨行帶上蘭姬。
趙瑾源想大概是皇帝在太後麵前嚼了些舌頭。
蘭姬在下午的時候把趙瑾源請到了如蘭小樓。
“王爺……”蘭姬的聲音甜膩，她挽著趙瑾源的手走到床邊，紅木大床上擺著幾件衣賞，紫燕紛月裙，翠綠莎純裙。“王爺，你覺得蘭姬穿哪件衣賞好看一些……”
趙瑾源視線在兩件衣賞上停了停，又看了蘭姬一眼，他旋步走到衣櫃前，打開，櫃裏一股香槐的味道煞是好聞，他挑了挑，挑出一件天藍色的……
“這件吧，襯你的膚色。”
趙瑾源性子冷，平日裏哪有如此的舉動，蘭姬讓他過來無非是想撒嬌說個話，哪知趙瑾源倒有給她挑衣的心情，蘭姬大喜。“謝王爺。”
趙瑾源抬起她的臉，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眼頰，他眼神一閃。“不用謝。”說著鬆開了手。
蘭姬一無所覺。
太後的清心殿被重新裝扮過，宮燈明亮，太監引著趙瑾源和蘭姬一路向前，殿裏皇帝和太後正在喝茶，皇後陪在一側，太子和公主則在前院嬉鬧玩耍，趙瑾源進去之後跪下行禮。“參見太後，皇上……”
皇帝讓他起來。“今日就我們幾個人，這些虛禮，就免了吧。”
太後朝蘭姬招招手，這蘭姬未賜給趙瑾源前是宮裏的舞女，太後喜歡看她跳舞，後來便要來跟在了身邊，直到後來賜起來了趙瑾源，這說起來，也有好長的日子沒有見麵了。
“府裏的生活還習慣嗎？”太後問。
“多謝太後關心，還習慣。”
太後拍了拍她的手。“剛才皇上不是說了嗎，今日就我們幾個人，這些禮節，都免了。”
蘭姬心底大喜。“蘭姬遵旨。”
趙瑾源端起一旁的茶杯輕啜了一口，茶水燙，他凜了凜眉，又放下，蘭姬正微笑著，大概太後說了些什麽，她笑容更甚，又偷偷瞟了他一眼，有些羞怯的模樣。趙瑾源把視線挪到外麵，一彎殘月，清冷冷的光芒。
席間的位置有些意思。
皇帝主位，左邊是皇後，右邊是太後，太後左邊坐的是蘭姬，而趙瑾源，坐在蘭姬的另一邊。
動筷後太監送了一份香芋丸子上來。
“等等……”太後道：“蘭姬喜歡香芋，這菜，放她麵前吧。”
蘭姬趕緊下跪謝恩。“太後還記得蘭姬愛好，蘭姬惶恐。”
“有什麽好惶恐的。”太後微沉著臉。“說了今日沒有這些虛禮，當本宮的話是耳旁風是不是……”
蘭姬站了起來，這一起太急，便有些頭暈。
“怎麽了，宣太醫。”太後道。
“太後，蘭姬沒事。”
太後搖頭。“讓太醫過來看一看……”
太醫一把脈則有喜色。“恭喜王爺……是喜脈……”
太後大喜。
蘭姬怔了怔。“我……我有孩子啦……”
太後趕緊讓她坐好。“都是快當娘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穩重一點……”末了她又道：“這是瑾源的第一個孩子，無論男孩女孩，本宮都一樣疼愛……瑾源……這是你的孩子，你可不能虧待他……”
母憑子貴，太後這話說得明白，蘭姬心情雀躍，她這麽些年的日子，就指望著這個孩子翻身了。
趙瑾源隻是淡淡的笑了笑，他的笑容本就稀少，這樣看著隻覺得有莫名的含義，蘭姬羞怯的低下了頭，不再看他。
回程的馬車很安靜，蘭姬小心的護著肚子，趙瑾源原本一直眯著眼睛，卻在快到家時睜開。“本王記得，已許久沒住在如蘭小院……”
蘭姬一怔，旋即跪在趙瑾源麵前。“王爺，天地可鑒，蘭姬沒做過半點對不起你的事，你忘了，前些日子你心情不好，有一天喝醉了……”
那日子自然是指的夢鸞掉落亂葬穀的那段時間，趙瑾源恍然大悟似的笑了笑。“本王想起來了……”
蘭姬抽抽嗒嗒的坐好。“王爺嚇死蘭姬了。”
“嚇著你了。”趙瑾源拉過她的手。
蘭姬搖搖頭。
“本王會對你好的。”他淡聲道。
這樣一路到了如蘭小樓，蘭姬下了馬車，燈籠的光映著她的臉色格外的好看。“王爺能留宿下來嗎？”
“本王書房還有事。”趙瑾源道。“時候不早了，你先上去吧。”
蘭姬福了一個禮，進了院子後她便讓下人退下。“春香。”她叫了叫。
沒人應她，蘭姬覺得有些奇怪，這春香平日裏一聽見她的腳步聲便會迎出來，今日這是怎麽了，睡死了麽。她又叫了幾聲，仍然沒有人應，園子裏掛著燈籠，但並不是太亮，她猶豫了一會兒小心的朝裏麵走，小樓黑，隻有她的臥房亮著燈……
蘭姬的心情很雀躍，太後的認可是她最大的籌碼，更何況她有了一個孩子，她會生一個兒子，一定會的。
這麽想著她推開了房門。
屋內燭火充足，乍一看竟有些恍眼，蘭姬有手擋了擋眼睛，下一瞬卻幾乎尖叫起來。
地上有血，臉盆那麽大的一灘，血跡鮮紅，有拖曳的痕跡，從地麵一直延伸到她的床邊，白色的紗帳已經染紅，隱約可見床上躺著一個男人，蘭姬左右看了看，屋外黑，什麽也看不見，她提了一口氣朝床走去，沒走幾步便有風吹來，白紗順風揚起，她一下看清了床上的人——
馬虎，他大睜著眼睛，身上紮著數十指箭，箭頭尖，上麵刻著趙瑾源的特殊標誌，和那晚射殺蘇夢鸞的那一隻，完全一樣。
蘭姬尖叫了起來，然後暈了過去。
她是被涼水潑醒的，睜開眼便見趙瑾源坐在一張凳子上，而謝榮則站在他身後。這地方暗，四周散落著亂草，空氣裏有腐爛的味道，還有老鼠的吱吱聲……
蘭姬弄不明白情況。
“今晚上很高興吧……”趙瑾源站了起來。“可惜你今晚得學會另一個詞語，樂極生悲……”
“王爺，這是做什麽呐。”蘭姬尖叫著。“蘭姬犯什麽錯了，蘭
姬還有你的孩子呢……王爺……”
“孩子？”趙瑾源冷哼一聲。“你當真以為本王是糊塗的麽，這孩子怎麽來的，本王一清二楚，王虎已經向本王坦白了，隻可惜你不但蛇蠍心腸，還冥頑不靈……今天晚上，注定是你的死期……”
“王爺……不要啊……”
“這種感覺是不是很難受，以為什麽都垂手可得的時候卻發現一切都是浮雲煙花，你現在是不是怨呢，但是又在希翼，希翼本王能放過你，隻要能活命便成……”他頓了頓。“可惜本王從來不是什麽仁心之人，本王喜歡的，便是這高高跌落的感覺……”
“王爺，饒命，饒命呀……”
趙瑾源冷哼一聲。“馬虎在這個時候可沒有向本王求過饒，他是一條鐵血汗子，錯了，就用命來償，相對來說，你還真是髒了他的屍骨，不過本王已經答應了他的要求……”
“什麽要求？”
趙瑾源沒回答她，隻道：“給你說一件趣事，前些日子大理寺的盧大人在審訊犯人時發明了一些刑罰，一共十種，他說給本王聽，本王聽後覺得倒是挺有意思的。”
“王爺。”
“蘭姬就不想了解了解……”趙瑾源冷笑，又道：“罷了，本王也說給你聽聽……這十種大刑分別是剝皮，所謂剝皮即是剝的時候由脊椎下刀，一刀把背部皮膚分成兩半，慢慢用刀分開皮膚跟肉，像蝴蝶展翅一樣的撕開來。第二種是淩遲，由兩個人執行，從腳開始割，一共割一千刀。第三種是抽腸，把一條橫木杆的中間綁一根繩子，高掛在木架上，木杆的一端有鐵勾，另一端吊石塊。將一端的鐵勾放下來，塞入犯人的肛-門，把大腸頭拉出來，掛在鐵勾上，然後將另一端的石塊向下拉，這樣，鐵勾的一端升起，犯人的腸子就被抽出來，高高懸掛成一條直線。第四種是……蘭姬，本王讓你選，你選那一種……”
這分明是想置她於死地，還是淒慘無比的死法，蘭姬搖頭。“王爺，蘭姬錯了，錯了……”
“可是已經晚了。”他站起來停在了桌邊。“第一種好不好……”
蘭姬不斷磕頭。
“那第二種……”
蘭姬仍然不斷磕頭。
“第三種……”
“王爺，不要……”
趙瑾源火了。“這是平日時牢頭用來賭博的木骰，今日就用它來替你決定吧。”他把木骰丟出，木骰滾滾的滾到了蘭姬麵前，她對那二個點看得分明。
“二……”
兩個人去抓蘭姬，屋內響起蘭姬淒厲的叫聲，趙瑾源緩步走到了屋外，謝榮隨即跟了出來。“她被嚇得暈過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一刀了結了吧，就算下了地獄，她怕也記得這斷氣前的恐懼。”
謝榮轉身進去，他一會兒又出來，俯身在趙瑾源耳邊道：“王爺，割的咽喉，已經斷氣了。”
趙瑾源輕輕朝裏瞟了一眼。“那就一起送回馬虎老家，撫恤的銀子多給些，就說是——為國犧牲了——”
王爺府死了姬妾的事第二日便傳開了，不久皇帝準備擬旨賜婚蘭姬為側王妃，有太監小聲的說蘭姬已經死了，皇帝緊急宣了趙瑾源進宮。“蘭姬死了？”皇帝問。
趙瑾源點點頭。
“誰殺的。”
趙瑾源沒有回答。
“你殺的？”
趙瑾源又點點頭。
皇帝歎了一口氣。“原本以為你中意蘭姬，誰知就發生這樣的事……”皇帝頓了頓。“我說瑾源，你究竟在想什麽呢？就算你不喜歡蘭姬，也可不必如此……”
天恩難測，趙瑾源對皇室的腥風血雨體會頗深，有些話自然是不能當著皇帝麵前說的。“皇兄可知道，蘭姬肚子裏的孩子不是臣弟的。”他淡聲道。
皇帝怔了怔。“當真。”
趙瑾源點頭。“當真。”末了他又道：“皇兄和太後不必再為臣弟的終身大事操心了，這王妃人選，臣弟心中已有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