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蛇蠍
夢鸞和王殊睿在吵架。
起因隻是一件很小的事，王家在京城有好幾處別莊，王迎鬆讓王殊睿挑了一間暫住，城東的別莊環境清幽，周圍的住家也少，王殊睿便選定了那兒。王迎鬆謹慎，隻讓一個下人跟過來照顧他們，這幾日下人身體不適回了家，所以吃飯洗衣便得夢鸞和王殊睿自已來，夢鸞習慣自己照顧自己，所以並無任何不適，王迎鬆呢，難得偌大的園子隻有他們兩個人，也沒意見。
這一切原本應該挺好的，怪隻怪在他們那天晚上決定包餃子，夢鸞覺得應該做肉餡，王殊睿覺得應該做菜餡，於是，吵起來了。
“肉餡好吃……”夢鸞道。
“菜餡好吃，整天吃肉，膩味了……”
“誰說的，哪有吃餃子全放素菜的道理……至少也得菜肉搭配……”
“我吃時就是放的素餡……全素……”
“哪有這樣的……王殊睿，你說，是不是嫌跺肉麻煩……”
王殊睿被踩住了痛腳，下人留下一袋麵粉就走了，這和麵費了他不少的勁，如今手臂酸疼著簡直不像是自己的，說起來也怪他，一大早向夢鸞誇口說今天的衣食住行全包在他身上。夢鸞，你放心吧，我能養好你的。他說。
夢鸞當然樂意做甩手掌櫃。
王殊睿吃了和麵的苦頭，跺餡這事當然就不幹了，但他肯定是不會肯承認的。“不是，你別瞎想，怎麽可能……”
“完全有可能。”夢鸞那雙眼睛尖利尖利的。“王殊睿，你就承認了吧。”
王殊睿惱了。“不是……不是……不是……”
一連說了三個不是，夢鸞笑了，王殊睿也跟著笑了，他們笑了好一會兒，王殊睿輕輕把夢鸞摟在懷裏。“你說，我們這麽不容易才在一起，這架……是不是吵得挺沒意思……”
夢鸞輕輕點了點頭，道：“嗯，誰讓你不讓著我。”
王殊睿嗬嗬笑道：“那以後都讓著你，好不好。”
夢鸞點點頭，她伸手去摸王殊睿，她手上有剛才幫忙留下的麵粉，摸著王殊睿便變成了白眉大俠，她笑，那模樣透著幾分嬌羞，王殊睿微笑著抬起她的臉，看了看，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燭火跳躍，歲月靜好。除了——不遠處的那兩個人。
“王爺……”
趙瑾源回過身卻並沒有應聲，他看著遠處，眼睛墨黑，那一處深黑裏，靜靜的燃起了兩簇火苗。“好一個王迎鬆，當本王是猴子麽，很好，很好。”聲調低沉，卻也冷絕。
這世上有幾個人敢這樣對付趙瑾源，趙瑾源生氣了，謝榮餘下的話便再不敢說出口。
趙瑾源抬眼瞅了一眼天上的圓月，轉身大步離去。
謝榮隻好趕緊跟上去。
他們在回去的時候看見了馬虎，馬虎正從如蘭小院出來，那麽高壯的一個男人，行走的腳步竟有些踉蹌，他出來後便站在如蘭小院外麵，夜色黑，夜風涼，他站著，很長一段時間。
“他倒是不怕本王看見。”趙瑾源沉聲道，他又問：“謝榮，你知道他們兩個的事嗎？”
謝榮有些疑惑。
“馬虎和蘭姬啊。”趙瑾源說：“不然你以為馬虎為什麽會站在如蘭小院外麵……”
謝榮臉色一變，隨即跪在了地上。“王爺，馬虎他一直跟在你身邊……”
趙瑾源知道謝榮的意思，謝榮和那隊鐵騎裏的每個人關係都不錯，和馬虎的關係尤其好，如今馬虎染指他的女人，謝榮知道他的心情不好，如此做，也隻是想保住馬虎的一條命而已。
趙瑾源讓他起來，馬虎人高馬大的粗人一個，難得竟也會兒女情長，那模樣，分明是動了心，用了情。馬虎跟著他也有些時間了，在皇帝和他之間也選了他，不管這原因如何……這情意總是讓人動容的……
趙瑾源想起了夢鸞，不管她當初如何讓人討厭，對他的情意，總是真誠的。
趙瑾源有些失
落。“本王把蘭姬賜給他如何。”趙瑾源看著小樓前的人影道。
“王爺，您這是……”
趙瑾源垂了垂眼。“千金難買有情郎啊……”
馬虎走了之後他把蘭姬叫到了書房。
“你覺得馬虎這人怎麽樣？”
蘭姬怔了怔，小心答道：“馬侍衛人高體壯，功夫高強……”
趙瑾源揮揮手。“這些都沒什麽關係，本王的意思是，你喜歡馬虎嗎？”這話意思很淺，蘭姬忐忑趙瑾源是不是知道什麽了，因為害怕，她便沒有開口。趙瑾源見她如此，啜了一口茶後又道：“本王作主讓你嫁給他如何。”
蘭姬一聽這話就跪了下去。“王爺，蘭姬原意永遠跟在王爺身邊，伺候王爺……”她低伏著頭，眼裏有濕意，看著他，楚楚可憐的模樣。
趙瑾源端起麵前的茶輕啜了一口。“你和馬虎的事兒，本王已經知道了。”
蘭姬臉色一變，頭伏得更低，她幾步跪趴到趙瑾源麵前。“王爺，蘭姬向老天爺發誓，絕對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兒，你一定要相信蘭姬，蘭姬願意跟在你身邊，無論做什麽都願意。”
“你不喜歡他？他有什麽不好。”
蘭姬搖頭。
趙瑾源這倒有些訥悶了，他原以為……
蘭姬哭哭啼啼。“王爺，蘭姬喜歡的是你，是你呀……”
“可是馬虎比本好，他至少是真心喜歡你的，有一個人如珠似寶的嗬護你，不好嗎？你喜歡本王，可是本王對你並無感情。”
蘭姬癱伏在地。“就算如此，也請王爺別把蘭姬送給一個蘭姬不喜歡的人……蘭姬求求你……”
趙瑾源隻得揮揮手作罷。
第二天趙瑾源起得頗早，一個月前他向天下各染坊公布了此次紡染權的評定標準，如今初選的時間過去，天下各染坊的複選樣品已經聚集到了京城，趙瑾源上午的時候會和染布老師傅一起對複選的布做一次評審，然後下午的時候同各染坊負責人見麵做通報，所以時間挺緊。
此次參加複評的染坊一共有八家，京城三家，江南兩家，西南一家，東北二家。
王迎鬆下午的時候帶著管家出現在了趙瑾源的麵前。
趙瑾源掃了一眼坐在廳裏的幾個人，他的視線沒在王迎鬆身上停留，隻是端茶時手勁重了些，茶水送到嘴裏時他輕輕抬了抬眼，王迎鬆神情頗為閑適。
趙瑾源想，這王迎鬆在亂世時不是梟雄也是一代軍師，做一個商人，還真是委屈他了。
趙瑾源放杯子的動作有些重。
“王爺，沒事吧。”是王迎鬆的聲音。
趙瑾源極緩極緩的搖了搖頭。“本王沒事。”他垂下眼，道：“有勞王大公子費心了。”
“不敢。”王迎鬆微微提了提嘴角。“王爺是國家棟梁，身份尊貴，又為皇上盡心盡力……”
趙瑾源打斷他：“依本王看，王大公子怕是擔心本王病糊塗之後評定不公吧，王大公子放心，本王病了也不會糊塗，如果有人膽敢欺上瞞下唬弄本王，本王絕不輕饒……”
這話說得重，又似是而非的隱指什麽，王迎鬆不敢再接下去，便道：“王爺說的極是，這為非作歹之人，自是應該重懲的。”
眾人散去的時候趙瑾源讓王迎鬆留了下來。
“不知王爺有何吩咐……”王迎鬆道。
趙瑾源提起腳步朝花園的方向走。“也沒什麽，本王今天聽老師傅提起王家，老師傅說到了一些王家起源的事，本王覺得挺有意思……”
“王爺想知道什麽……”
“也沒什麽，閑聊而已，老師傅說王家其實起源於一家染坊……”
“嗯。”王迎鬆點了點頭，王家起源於染坊，壯大於米行，輝煌於錢莊，但是在這個過程中王家的染坊漸漸敗落了，到了這一代，王家有意重整這發家的東西，這些年，王迎鬆投在上麵銀子和心力不可謂不多，所以
這坊染權，他才如此重視。“所以王爺請放心，王家的百年聲譽，必定不會毀在王某手上，朝廷讓王某染的麵，王某一定盡一百二十分心力去完成。”
這忠心表得……趙瑾源笑了笑。“如此說來，王家對此刻坊染權是誌在必得了。”
王迎鬆點頭。“誌在必得。”
趙瑾源冷哼了一聲，誌在必得，很好，很好。
趙瑾源送走王迎鬆之後問了謝榮一個問題。“你覺得最好的陷阱是什麽？”
謝榮是一個粗人，每次應付趙瑾源這樣的問題都覺得頭疼，但趙瑾源卻很喜歡突然冒一個這樣的問題出來，以前他回答不知道趙瑾源便不會再為難看，可今天——
趙瑾源笑了笑。“說說看，錯了也不要緊。”
謝榮垂著頭想了很久。“屬下不知道。”他說。“但是爹以前給屬下講過一個故事……”他說。“以前有一個刺客，他的使命是刺殺鄰朝昏君，昏君怕死，保護的侍衛幾重又幾重，刺客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昏君怒，要抓他，刺客逃，最後被抓住了。昏君對這刺客很感興趣，逮住之後便讓人送入京，那是他離昏君最近的時候，他躍身而起，一擊擊中……後人都說，那刺客是故意讓人抓住的，為的，便是這一個機會，所以爹說，最好的辦法，便是以身作餌……”謝榮說著停了下來。“王爺，那不是蘭姬的侍女春香嗎？她鬼鬼祟祟的幹什麽。”
趙瑾源輕輕抬了抬眼皮。“如此好奇，你故事也講完了，何不跟上去看看。”
春香鬼祟出去見的人是馬虎，她遞給馬虎一張字條，馬虎看了之後麵有喜色，隨即握著紙條朝一個方向離開。
“你說那上麵會寫的什麽？”
“屬下不知。”
“這倒有些意思。”趙瑾源道：“蘭姬口口聲聲說要留在本王身邊，為了避嫌，她不是應該離馬虎越遠越好嗎？這紙條，是什麽意思呢？”
謝榮和趙瑾源跟了上去。
去的卻是城郊的一個小亭子，亭子裏有一人，那人白巾蒙麵，是個女子，從身形來看，正是蘭姬。
趙瑾源和謝榮跟近了些。
馬虎一看見蘭姬步子便快了些。“蘭姬……”他喚。蘭姬卻在他挨近的時候退了幾步，馬虎有些錯怔，他看著空空的雙手，道：“怎麽了。”
“是不是你去向王爺說的。”蘭姬質問。
“說什麽？我沒見過王爺。”
“說什麽，你還要裝傻，不是你去向王爺請求，王爺怎麽會把我賜給你……”
“王爺把你賜給我？”
“是。”蘭姬頓了頓，又笑。“可是王爺已經收回命令了，馬虎，我告訴你，你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跟你走的。”
“你不是喜歡我嗎？你跟我走吧，京城多風險，留在這兒沒意思的。”
“你弄錯了……”蘭姬說著把語速放緩。“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可是……你明明說……你說如果我成功了，你就……”
“沒什麽可是的，你也不看看你什麽樣了，一身蠻勁，臉如黑炭，哪比得上王爺的一根手指頭，說喜歡你，不過是因為你喜歡我，我要利用你……”
“利用我放冷箭射殺蘇夢鸞……”
“是，蘇夢鸞不死，王爺哪會看我半眼。”
……
話至此，謝榮看也不敢看趙瑾源的神情，馬虎還在說什麽他已經聽不清了，其實馬虎的聲音渾厚，他們以前最愛聚在一起喝酒，喝多了便一起唱歌……
“山裏的妹妹呢……哥哥在這邊……”
以後怕是再也聽不到了。
謝榮閉了閉眼睛。“王爺……可否留具全屍讓屬下帶回去給馬虎爹娘……”
趙瑾源冷哼一聲。“誰說本王要殺他了。”
謝榮睜開了眼。
“我們走。”趙瑾源道。“就這樣殺了他，豈不是太便宜他了。”趙瑾源聲音冷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