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啊,就是找虐。

某曦這種令人發指的性格究竟是怎樣養成的,如今已經成了個謎。就像現在跳入湖裏的蘇秦生死成謎一樣。

湖邊散步的人被這邊的動靜吸引,紛紛跑來圍觀。一時間嘈雜聲不絕於耳。

“有人跳水了!”

“快拿竹竿來!”

“那裏!快快,那邊!”

一片混亂中,沒人注意到本轉身離開得十分堅決的男子,此時已頓住了腳步,麵無表情地盯著混亂的湖麵,指尖微微顫抖。

點點見還沒把人救起來,也急了:“你杵著幹嘛?輕功那麽好,去救人啊!”

某曦卻斜睨她一眼,邪邪的勾了勾唇角,道:“你急什麽?總有更急的。”

果然,不一會兒,那個冷漠的褐衣男子一扭身,晃眼間便紮入了水裏。

點點看了眼水波蕩漾的湖麵,似恍然大悟了什麽,隨後又搖頭歎息道:“嘖嘖,男人啊,就是找虐,明明關心卻又裝做毫不在意,明明伸手就可以得到,還偏要棄之如敝屣,等到真出事了吧,又暗自悔恨心疼。”

某曦對某點這副情聖般的模樣甚感興趣:“如此說來,你對此番物事還頗有感觸。”

“想當年橫掃天下小言,我可是……哎呀,出來了。”

溫靖抱著昏迷不醒的蘇秦從水裏走出來,兩人渾身都濕透了,頭發耷拉下來,顯得好不狼狽。

他將蘇秦狠狠扔在地上,眼見著她的頭磕在石子上,滲出了血紅,卻連眼皮也沒動一下,抬腳便走。像是氣極了。

蘇秦嗆咳出腹中積水,下意識地伸手,她麵色慘白,泛著淡淡的青灰色,明明已是極其虛弱,卻還死命拽著他的衣袂,不讓溫靖離開。

溫靖怒極而笑:“蘇秦,我果真是心軟懦弱之輩,時至今日,居然還會留著你這條賤命來折騰自己。”

蘇秦微微蜷起身子,另一隻手裏死死捏著紅色的小瓷瓶。

點點仔細一看,那瓷瓶的蓋子竟已經被拔掉,裏邊空無一物。再看蘇秦與溫靖兩人唇上微腫的模樣,腦海裏突然閃過——女主溺水,男主為其在水中渡氣,這樣的情節。

其實點點想得沒錯,溫靖確實是在水裏給蘇秦渡氣。但是她沒想到的是,蘇秦在水裏找到了紅色瓷瓶,正準備上去的時候,卻看見溫靖紮入了湖裏,感動之餘心生一計,將藥含在嘴裏,裝作昏迷的樣子,借由溫靖為她渡氣的時候,將藥喂溫靖吃下。

溫靖自然以為自己又中她計,當下怒火中燒,以內力狠狠震開了她。而當蘇秦真的昏迷在湖底之時,他卻還是沒有辦法將她置之不理。

上岸之後的憤恨,一半是對蘇秦的怒,一半是對自己的氣。

“你不想要這手,我替你廢了便是。”溫靖寒眸一淩,右手一揮,竟拔出了貼身的軟劍。

蘇秦隻閉著眼,將身子越蜷越緊,而那隻手還緊緊拽著溫靖,仿佛那是她救命的唯一的稻草。

怎麽能放手?怎麽放得了手?

“不行!”點點嚇得大聲喝止。

與此同時,一枚銀針自點點身後射出,打偏了溫靖的軟劍。

周圍的人群早在溫靖拔劍的時候散得差不多,此時一見這劍拔弩張的架勢,更是跑得半個人影都沒了。

“影幽,此事與你和幹!休要插手。”

楊曦見溫靖竟氣得

將他在十幽教裏邊的稱號也喊了出來,不禁搖了搖頭。慢步走上前去:“我並非要阻止溫兄。隻是大庭廣眾的削掉一條手臂未免太過難看。直接殺了她豈不幹淨。若是溫兄下不了手,我代勞便是。”

話音未落,一絲銀光閃過溫靖的眼眸。溫靖大驚,軟劍如蛇般往前一探,一枚銀針赫然紮入了劍尖。須臾,在陽光照射下,軟劍的劍身慢慢滲出了幽藍色。那針竟淬了劇毒。

點點眼角抽了抽,毒辣,太毒辣啊!

溫靖臉色鐵青:“影幽……”

“溫兄,這般緊張,又是為何?”

默了半晌,溫靖低聲道,“方才她喂了我毒。”此話一出,不隻點點訝然了,連楊曦也微微一怔。

點點看著蜷縮在地的蘇秦:“喂毒?怎麽可能呢?她,她,這樣,不會對你下毒吧。”眼睛是不會騙人的,用那樣眼神看著的男子,她怎麽能狠下心去下毒。興許有什麽苦衷吧……

地上的蘇秦已經完全昏迷過去。那隻捏住溫靖衣袂的手僵硬得猶如一枝枯藤,纏住了大樹,也纏死了自己。

“把她帶著上路吧。”點點道,“既然你中了她的毒,她一定會有解藥的。帶著她走,有很多機會可以在她身上拿到解藥。”

話雖這樣說,可是點點隻是單純的想幫一幫蘇秦。這個女子即便被耳摑也還固執的纏著溫靖,即便聽到要被削手也沒有放開溫靖,即便有那麽絕望空洞的神情,也還執拗的追著溫靖。這樣的女子怎會對溫靖不利?

點點情願相信自己的直覺,也不願相信溫靖的“親身所曆”。

溫靖沒說話,楊曦眼眸眯了眯,“啪”的一聲打開折扇:“點點說得極是。”

於是,他們的隊伍裏又增加了一個人。

皋城的鳳渠樓以美酒聞名天下,其中最著名的美酒便是蒼梧寄生酒。有人讚它,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敗。聽說曾經有位王公貴族品了此酒之後,為其神魂傾倒,以千金買下一壇之後,又以十位絕色美人再換蒼梧酒一壇。

自此鳳渠樓蒼梧寄生享譽天下。

點點一直以為鳳渠樓就隻是一個酒樓,沒想到鳳渠樓還是一群文人墨客附庸風雅的地方,還是一個可以請姑娘唱小曲的地方,還是一個可以搭台子做不同的表演的地方。

甚至還是十幽教的秘密地下情報站之一。

溫靖帶著他們從一個暗道裏直接走到鳳渠樓的後院的時候,點點突然理解為什麽朝廷這麽忌憚一個江湖邪派了。

十幽教的勢力遠不是一個江湖門派所能達到的。

點點坐在富麗堂皇得有些誇張的屋子裏,顯得局促不安。待某曦將事情安排妥當之後,點點抓住楊曦的手,將他拖到一個角落裏小聲問:“其實你們教主是以顛覆江山社稷,陷萬民於水深火熱之中為終極目標的造反狂人吧?”一邊說著,心裏一邊描繪出了一個大叔樣的殺人狂魔。

某曦聽到點點這個自己已經萬分肯定的問句有些好笑:“何以見得?”

“又是殺手,又是情報什麽的,典型的造反派啊造反派。”

楊曦笑眯眯的湊近了點點的耳朵,輕聲道:“你若不想死得太早,這樣的話還是少說為妙。”話剛說完,點點感覺脊梁骨一寒。偷偷往旁邊一瞄,發現好幾個端茶的婢女若無其事的挪開了目光。

點點

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淚流滿麵,我討厭在滿是情報站工作人員的地方生活!

點點的晚飯是在房間裏吃的,侍女了飯來,隻道“姑娘晚上可去前廳聽曲兒。”便規規矩矩的走了。

楊曦和溫靖整個下午都不見身影,應該是去忙所謂的“任務”去了。蘇秦被安置在點點隔壁的房間,點點吃完飯沒事做便想去看看蘇秦。

敲了半天門,沒人應,點點想大概是還睡著,今天帶蘇秦回來的時候,她臉色慘白得完全不似一個人。推開房門,才發現原來屋裏已沒了人。點點撓了撓頭,那麽虛弱,她能跑到哪裏去呢?

沒找到人,點點閑得無聊,想起侍女的話,她屁顛屁顛的就跑去前廳了。

人還未走到先聞一陣如玉珠落盤的琵琶聲,點點進了前廳,環顧四周,三層樓滿滿坐的都是人,沒想到鳳渠樓的生意這麽好。點點尋了個人少的角落坐下。

“哎。”點點看見了稍前點一個略微熟悉的身影,“蘇秦,你怎麽在這裏?”

蘇秦並未理會她,徑自盯著舞台中央那名賣藝女子。眼神凝滯像發了呆。

點點討了個沒趣,摸了摸鼻子,沒再好意思去打攪她。見她聽得那麽出神,也慢慢凝神去聽那個女子唱起來。

女子的嗓音,清脆婉轉,時而溫柔,時而哀怨。點點不由歎道:“這唱得竟比聚流鶯那幾位姐姐還要好聽。”

旁邊一書生打扮的人一聲嗤笑,略帶不屑道:“這位姑娘怎可如此比較?那些髒賤的風塵女子怎比得靈兒姑娘出塵動人,恍若謫仙。?”

點點聽了這話心頭有小火星碰撞,正準備反駁,有另一個聲音差了進來:“哼,書生好沒見識,這百靈兒的歌頂多隻算個好聽,隻得聲不得神,哪談得上什麽出塵動人。恍若謫仙。”這說話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錦衣男子,他押了一口茶,望著舞台,目光中漸漸露出懷念的神色,“這樣的讚譽,世上怕是隻有那位才擔得起。”

“誰?她可是長得很美?”點點好奇。

“南疆素月閣的秦姬,她從來隻在簾幕背後唱歌,沒人見過她的真實容貌。但是,有那般歌聲的人,無論怎樣的盛譽也擔得起。我多年前曾聽她一曲,至今猶覺餘音饒耳。隻可惜佳人薄命……哎……”說著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點點恨得牙癢癢,這種故事講一半就自顧自黯然神傷去的人,真該拖出去喂豬!

“說起這素月閣的秦姬,我倒是有所耳聞。”前方又一個男子轉過頭來,“聽說她唱的曲兒人間難得幾回聞,隻是不知為何,這樣一個聞名天下的歌姬在五年前忽然銷聲匿跡了。”

“可是嫁人去了?”點點繼續做著好奇寶寶。

“若真是嫁人去了倒好。”錦衣男子又被勾起了訴說的欲望,“五年前,南疆複欏教橫行一時,那邪教教主的妻子素愛美麗的聲音,借由一種名喚‘食音蠱’的蠱毒強取他人的嗓音,為己所用。秦姬,沒逃過那妖女的魔爪。此後便……”

眾人一陣唏噓。搖頭歎了幾聲紅顏薄命也就沒了後文。

蘇秦在大家歎息之時默默離席,寬大的衣袍包裹下顯得她如此瘦弱。她腳步依舊踉蹌,可因為前麵沒有要追趕的人,到也走得平穩。

點點看著她的背影,不知為什麽腦海裏突然閃出了“出塵動人,恍如謫仙”這八個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