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錦繡嫣然入五侯(1)

夜裏,幾絲寒風和著夜雨吹入回廊。玉初看著撐著側臉昏昏欲睡的不離,無奈的笑了笑,然後拿起一旁擱置的外氅,走出外廳。

荒落半倚著廊柱,靜靜地望著欄杆外的水池,長長的發絲被寒風吹散,任由細細的雨絲吹在麵頰。

“荒落,別著涼了。”玉初把外氅披上荒落的肩頭,荒落側首一笑,伸手把大氅攏緊。

“小姐還沒出來嗎?”荒落輕聲問道,似乎怕驚動了裏邊的人。

“不離都睡了……”玉初也背靠廊柱,微微歎口氣,“不知道小姐在裏頭是好是壞。”

“玉初,我從來沒見過你這般心思的。”荒落忽然低低的笑了,抬眸看向玉初,“我一直都覺著,你性子冷冷清清。”

玉初啞然失笑,搖了搖頭:“荒落,從頭到尾,冷冷清清的人一直是你呀!其實我不懂的,荒落究竟要什麽。”

攤開左手手掌,荒落抬起右手仔細的在手心畫字,然後悄悄地把手背了過去,仰頭看著夜空,幽幽的說道:“我想要的,隻有……而已……”

有些字眼隱藏在荒落軟軟吐出的氣音裏,玉初沒有聽清,剛要開口,不離的聲音隱約傳來。

“送大老爺……”

“涵白,我隻能點到如此了,今後全看你造化。”寇觀自抬手製止寇涵白相送的步子,終於還是忍不住撫上她低垂的頭,“涵白,爺疼長孫,這話決計是不會錯的……唉,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寇涵白微微抬了頭,看著寇觀自的眼神有些困惑,但依舊還是靦腆的回以一笑,乖巧道:“涵白自然是明白的,爺爺您總說兒孫自有福,也該看自己的造化,過了這麽些日子,涵白會漸漸懂的。”

不是已經懂了,而是要曆久消磨,繾綣於人世的感慨萬千,終歸得到些答案。

寇觀自也不說話了,沉默了半晌,低低的歎道:“回去吧,兒孫自有兒孫福,這是命定的,也是自己的啊!”說完,朝著身後一堆人擺擺手,眼神掃向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荒落和玉初,暗自皺了皺眉頭。

“花開富貴,也是個不尋常的理。”捋捋胡須,威嚴的麵容上忽然浮現一絲笑意,他意味深長的摸了摸黑色的寬袖,然後就著身後人小心翼翼撐起的雨傘,大步跨入煙雨中。

涵白望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月洞門後,轉過頭看向荒落和玉初,忽然笑了起來:“呀,能得到爺爺的話端,你們還真是不容易!”

“小姐……”荒落和玉初有些擔心的望著她依舊蒼白的臉色。

寇涵白轉身,輕輕摸了摸頭,微微一歎:“說了些話,比默完那些兵書還累,早知如此,還不如病著好,眼下連爺爺都變得有些奇怪了。”

不離緊跟著她身後,小聲說道:“小姐,別開玩笑了,您若是又病了,這寇府還不得人仰馬翻,又糊成一團。”

“不離,唔,你越來越有遠見了……”寇涵白

笑了笑,話尾漸漸消失在玉初關緊的門後。

日子閑散的過著,終於是熬到了那一天。

涵白早早的起了身,任不離前後忙碌著,自己倒是隨手拿了本書,有一會沒一會的翻著。

“小姐,宮試……考這些風花雪月麽?”玉初遲疑的開口,望著涵白手中的《柳玉風夜》有些困惑,“若是要,玉初把它放進書箱吧!”

遲鈍的反應過來,涵白驀然紅了臉頰,囁嚅道:“隨手的事情,玉初別笑話我了。”

《柳玉風夜》算是街市上風靡一時的小說,雖然談論些風花雪月的事情,但其中犀利乖張的言辭,倒是有幾分駁斥世俗之禮,求得開拓之心。這書若是落到宮中,還不得掀起大風波!

“小姐,該用早膳了。”荒落接過涵白手中的書,端來一碗粥,“這清神的參粥可是嬤嬤花了一早的功夫熬的,小姐您心疼嬤嬤,可別浪費了!”

不離抱著一大堆衣裳走來,小臉盡是埋怨:“小姐,不離都累垮了,您可別垮在不離的前麵,否則,不離真是死不瞑目。”

“撲哧——”玉初笑起來,伸手幫不離分擔了一大堆東西,然後又走到荒落身邊,看著涵白輕聲細語道:“小姐,看您魂不守舍的,不會是緊張了吧?”

“好玉初,唔……都被你發現了……”涵白模糊的嘟囔了一句,懊惱的站起身,小臉有些不甘心:“都是二叔,嘴上要我放寬心思,還總是一個勁兒的歎氣,分明是在捉弄我!”

款款饒過桌子,小手攀了枝立在窗邊的桃花,涵白又歎口氣:“宮試也倒沒什麽,可是宮裏來來去去的人,我可頭疼了!”

“放寬些心思,自然過得去。”

涵白一抬首,就看見舒雲箏站在幕簾處,也不進來,雙手微垂,任自己背光在暗處,可瞧著那雙幽暗的眸子,卻稍稍泄露出什麽不同尋常的情緒來。

“涵白,你先入宮,過幾日我便去尋你。”舒雲箏扯了扯唇角,然後側身從守在一旁的融安那拿過一個紅絨的盒子,“姑姑這幾日回了雲家,若非外祖母身子又弱了些,姑姑也是要送你走的。昨晚姑姑又托人把剛求的暖玉送來,你好好收著。”說完,打開那盒子,把一塊通體白潤的精雕玉石拿出來,走到涵白身邊,為她掛上頸項。

涵白點了點頭,伸手觸摸著這塊玉,感到上麵持久不散的暖意後,又望向舒雲箏,眉目中有了些擔憂:“雲哥,這幾日為了西街的鋪子你憔悴不少,也該好好照顧自己呀!”

舒雲箏難得大庭廣眾之下勾起唇角,眸中帶笑的說道:“我很好,倒是你,這樣的性子在宮中可要吃一點苦了。”

“這種事情,可沒個準頭!”穿過舒雲箏的衣袂尋得他的手,涵白頃刻笑意盈盈的把他拉倒桌旁,推他坐下,“雲哥,我們一起用早膳吧,順便說說話,不然涵白心裏真是忐忑不安,心驚膽戰呢!”

任她舉動,舒雲箏

隻是笑笑,順著她的意願拿起羹勺。身後的三個人又開始動作起來,有條不紊的,依稀有了些規矩的樣子。

窗外柳絮翻飛,春景襲人,本來是萬分生機的景致,卻不知為何,染了幾分苦楚。說道是三四月的風景,卻獨獨少了春櫻的香膩。

剛抬步準備跨進內廳的寇平邦頓了身形,看著桌前和睦的二人,深不見底的雙眸含憂,沉沉歎了一口氣。

依稀回憶起當初老先生的箴言,心中多了幾分不安:隻怕往後,總任歸時語,而是如今,多情空瘦去……

宮試安排在太學殿內,正是三月柳絮,殿內的回廊飄飛的都是如棉的白團,隨著風滾動。

一排排整齊的矮桌擺放在回廊中央的大片空地,長長繁多的柳條拂過桌麵,也拂的學子們心思**。

宮試與殿試同樣三年一度,隻不過時間以一年相錯。

殿試從全國各地選拔人才,不論身份地位年齡。然而,宮試對身份、年齡要求十分嚴格,隻允許達官貴族家中九至十三歲的孩童入試。

瞥了眼從麵前飄過的柳絮,涵白單手支齶,勾著毛筆昏昏欲睡了。

這試題……太令人“心驚膽戰”呀!

不過和太傅這麽些日子的相處,試題實在是便宜了他們這些每月接受太傅教導的孩子們。

早早擱筆,涵白合袖,被春風吹得眯了眯眼,正準備小憩一會,就看見回廊角落一張熟悉的臉對著她擠眉弄眼。

“涵白,快出來快出來!”明媚躲在柱子後邊,以口型對著她喊道,圓潤的小臉上盡是得意的笑。

寇涵白瞪了瞪眼眸,心中詫異萬分。

宮試豈是兒戲,難道也能夠提前離開?

剛準備回問,就見明媚身後莫初玄、公孫禦、霍景旋齊齊站立,都在給她使眼色。寇涵白乖乖的閉了口,然後起身合卷,一聲不吭的向監官鞠躬,準備離開。

那監官也不詫異,倒是竟然和藹的回報一笑,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涵白緩緩走過去,剛過了回廊,就被明媚一把拉去,看著她一臉陽光明媚歡快的說道:“涵白涵白,今天我們去郊遊吧!”

“郊遊?”涵白望著麵前的四人,有些莫名其妙,“可是……”今天不是人生的大日子,不是宮試嗎?

“宮試隻是形式,涵白你不要在意。今天太傅抽空,吩咐待會兒到東門等候,我們還是不要耽誤時間了。”莫初玄難得親自開口,語氣還多了幾分溫和。

明媚搖晃著涵白的手,笑眯眯的朝著大夥咧開嘴:“快走呀,不然就要趕不及時間了!”

“你是怕試卷調到你爹那,會被罵吧!”霍景璿打了個哈欠,瞥了她一眼。

“今天我心情好,不跟你計較!”明媚難得不在這上麵糾纏,催促著大家。

然後,大家很愉快的出了東門,見到太傅。

再然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