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起折相思樹

推開門的時候,季景涯正對著蠟燭出神。

雨容寧以為他不會開口了,剛剛把藥碗放在桌上,卻聽見他溫和卻無溫度的聲音傳來:“怎麽不喂我了?”

聽見這居高臨下的大爺口氣,雨容寧剛想發作,想想就要走了,容忍他這一回也無妨,端起碗來送到他嘴邊。

季景涯抬眼瞟了她一記,就著她手裏小口小口地抿著。雨容寧胳膊都抬酸了他一碗藥還沒喝完。

然而被離愁別緒渲染了心情的雨容寧在堅持著,容忍著。眼看著就剩下一點碗底了,勝利在即,季景涯卻突然停下不喝了。

“糖呢?”

誒?敢情是吃糖吃上癮了?前幾次沒糖吃你不也喝藥喝的很爽快?

算了……最後一次……雨容寧咬著牙把想敲他腦門的衝動壓下,耐著心開口:“沒帶。”

原以為他會說沒糖那我不喝了,不想他卻愣了愣,然後又就著她的手把最後一點藥都喝下去。雨容寧收起藥碗,聽見他在背後說,“你給的糖真的很甜。”

那時候的雨容寧真的還太小,不懂他話中的意思。季景涯並不是會示弱認錯的人,這已經是他想了很久,想到的最溫和的示好。然而雨容寧不懂,糖不是甜的難道是苦的?

很多年以後雨容寧握著一塊融化得不成形狀的梨膏糖,想起當初季景涯的那一句話,淚如雨下。

然而此刻的雨容寧,隻是從荷包中掏出了幾隻小紙包,放在桌角。

“這是我欠你的那碗湯藥,你每次煎一包喝,喝完了就可以補回來了。”

這一句話沒頭沒尾,季景涯望著那幾個小紙包愣了愣,搖搖頭熄了燈燭。

反正時日還長,明天再慢慢問她吧。

直到第二天傍晚季景涯才知道,那個總是嬌俏地笑著為他端來湯藥的少女,再也不會來了。那幾個紙包,並不是她欠他的那一碗湯藥,而是從她離開之日起,直到他用藥完畢康複的全部藥量。

一包一碗藥,喝完之日便是他康複之時。隻是再也不會有那個張牙舞爪的少女來為他煎藥,更不會有那帶著淡淡桂花梨膏糖香氣的纖纖十指,托起粗瓷花碗送到他嘴邊。

那一晚,季景涯的夢中,一個帶著淡淡甜香的少女將素白的手指輕輕拂過他的臉頰。

於是他的整個夢裏都飄滿了桂花的甜香。

第二天清晨,當他在枕邊發現了一塊蠟紙包好的桂花梨膏糖時,他才知道那不是夢,真的有一個帶著桂花糖甜甜氣息的少女,在夜裏將它放在的枕邊。隻是不知道那掌心的觸感,是否也如這梨膏糖一般真實存在過?

一塊梨膏糖,被季景涯小心地收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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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夜,私奔潛逃時。

杏林原本是最簡單的出口,可守衛看見是她一定立馬丟回穀中。所以,硬闖其他出入口的機關迷陣是唯一的選擇。

“娘,要是外人通過了這些機關,下次來的時候是不是就會破解了?”

“那是肯定的咯。可是我娘又不傻,隻要一處機關被人闖過,她馬上就會重新設計修改的。下一次來,不懂解法的還是一樣過不去。”

穀中一處出口處的機關陣前,雨容寧仔細對小旋交代清楚,然後啟動了機關。

“娘,這牆上稀奇古怪的小木塊是什麽?”

“每個小方塊都代表我們麵前實際會遇到的一塊大石頭,木塊是什麽形狀石頭就是什麽形狀。”

“那是什麽意思?”

“小旋玩過華容道沒有?差不多的意思,不過,這裏麵的木塊棱角多了點,移動起來也就費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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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旋,跟著娘親的腳步快點走,看好了隻有頭頂上有飄著亮著的小燈籠的磚塊才能走,小燈籠會變的,有可能會飄到另外的磚塊上麵,也有可能剛剛還是亮的突然就熄滅。”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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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要找到這些東西中不同的的一個,也就是說,這其中有一種東西不具備其他東西共有的某種特質,或者它具有的特質其他東西不具備,這個東西就是開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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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這前麵一堆字是怎麽回事啊?”

望著眼前一道

石門上的八道長條凹槽,還有旁邊的一個大大的裝滿好像活字印刷術使用的字塊的箱子,雨容寧歎了一口氣。

又是這個,又是這個……

無可奈何地上前從箱子裏一個個地撈出不同的字塊出來,然後一塊塊地擺放進八道凹槽裏麵:

千裏光燃紅景天(草藥名:千裏光、紅景天)

紫菀藕節女貞緣(草藥名:紫菀、藕節、女貞子)

蓮子心使君神曲(草藥名:蓮子心、使君子、神曲)

車前五倍催馬鞭(草藥名:車前子、五倍子、馬鞭草)

厚樸紅娘救必應(草藥名:厚樸、紅娘、救必應)

辛夷罌粟威靈仙(草藥名:辛夷、罌粟、威靈仙)

早決明勿延胡索(草藥名:決明子、延胡索)

梔子當歸共合歡(草藥名:梔子、當歸、合歡)

小旋輕聲念著,一臉狐疑:“娘,這是詩嗎?怎麽怪怪的?”

啊哈,雨容寧尷尬地笑,這當然是詩,而且是她老爹寫給她老娘的定情詩!

當郎中的三句話不離本行,偏偏她娘還就被這狗屁不通的打油詩給打動得立刻私奔來了。於是在她娘嫁給他爹之後製作的每一道機關啊消息啊迷陣啊裏麵,最後一道關卡都一定是以這首詩為解謎的關鍵。

說起來真是做兒女的恥辱啊……如此不成文學的詩,居然是她從小說話寫字讀書習醫等等任何一項基本技能的啟蒙作……

但不得不說這一招也的確管用……天底下除了那對夫妻本人和被他們給強迫記憶了的可憐女兒雨容寧外,誰會想到還有這麽一首詩偏偏就是解決眼前困境的不二法門呢?

望著小旋迷惑的表情,雨容寧決定,沉默是金。

隨著最後一個字填滿了凹槽,雨容寧扭動了石門旁邊的齒輪,厚重的石門向兩邊慢慢分開,露出了門外微微泛起淺淺紅色的天空。

疏星小小,淡雲渺渺,一彎柔柔的下弦月睡在東天,空氣裏流轉的都是青草夜露清清涼涼的氣息。

“小旋!我們出來了!”雨容寧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抹一路上由於緊張和奔跑而出的汗水,“我現在能感覺到,空氣裏的藥味都淡了好多!”

但是下一秒,她就輕鬆不起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