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金盞銀台

曹操凝眸望著我,一字一句道,“你若為男兒,老夫一定將你收為義子。可是,你是個女子,所以老夫想……”

“大人!大人!”他方要開口,假山叢處,一個人影匆匆而至,穿著鎧甲,在陽光下顯得刺眼之極。來人急忙跑至曹操身前,跪將下去,雙手捧上一卷方帛,隱隱透出墨色的影跡。

曹操急忙拿過展開細瞧起來,眉頭打著解不開的潔,一臉嚴肅。閱畢,抬頭環顧四周,似在賞景,可凝眸處卻不在景,眼裏藏著深不可測的深淵一般,捉摸不透。他轉過身來,對我笑道,“宓兒且安心住著,有些事,日後再說也不遲。”他轉頭對仍跪在地上的士兵沉聲道,“叫夏侯到我書房來。”那人拜道,“諾!”

他深歎口氣,緩緩道,“雖幽州並州冀州一統,可是依然仍有零碎事務,叫人頭疼。”

我施禮道,“大人公務繁忙,嚴謹待物,是百姓之福。”

“嗬嗬,”他撫須朗朗笑起,罷手道,“你且歇著吧,老夫該走了。”

我方要送,被他止住,便站在原地目送他離去。他身雖偏矮,可卻不掩周身肅氣,叫人生畏起敬。他的身影穿過假山,繞過水榭,消失在長廊裏。我轉身抬頭,細膩的字跡,筆力含蓄,筆勢溫和,想是也隻有子建能寫得如此灑脫卻又不失溫婉的字了。隻是,這“洛仙”二字,我卻是不能消受了。

正想著,忽的嬋娟在身後輕輕喚我,“夫人,三公子來了。”

我回過身,一襲青衣臨水而立,水光瀲灩,反射在他的衣角,開出耀眼的花來。一雙秋波明豔的鳳眸,溫柔如春江又是蕩漾著朝氣蓬勃,刹那芳華。

再瞧下去,卻見他手捧著一缽水養花植,花冠色青白,花萼黃色,花被六瓣,中間有金色的副冠,形如盞狀。這種花我倒是不曾見過,見它花味清香葉姿秀美,亭亭玉立,心生歡喜,上前問他,“子建手裏的是什麽,我可從來沒見過呢?”

方一走近,便有陣陣香氣撲鼻而來,花香

濃鬱,好似天庭瑤池中那仙子的香氣,一掃胸中煙塵。

子建俊美的臉上映著水光,忽的嫣紅一片,小心翼翼的捧著缽子,低頭細瞧,笑道,“此花名叫金盞銀台,是子建特地尋來送給洛兒的。”

“金盞銀台?”我細想之下,竟還是沒聽聞過,但見花開素淨,亭亭淨植,不失典雅秀麗之態,倒是歡喜之極的。便笑將道,“花確是奇花,可不知這花名,何以叫‘金盞銀台’,如此怪異的名字?”

子建眸子明瑩,蘊涵著光華,將缽子小心置在空地上的石桌上,花葉搖曳,香氣馥鬱,叫人沉醉。他轉身負手,緩緩道,“那年我隨爹前往福州,偶然間瞧見此花,金色花團成簇,微風之中頻搖曳,當即愛不釋手。”

轉言道,“折秋華采靈芝,尋永歸兮贈所思。遇到洛兒之後,我便想起此花,特不遠千裏尋來。”

“為何叫它‘金盞銀台’,洛兒,若要聽子建慢慢道來,須要些時候的。”他忽的轉言賣乖。

我輕笑,拂衣坐下,虛指石凳,眼眸卻仍是離不開這幽香沁人的花,道,“既要慢慢道來,子建且坐下細說無妨。”

他勾唇一笑,頓時春光也撒,拂袖坐下,“嗬,子建隻是說笑,洛兒可是當真了?”他傾盡那一笑,瞄著花植,道,“當地傳說,某年某地有一對善良的青年夫婦,妻子叫銀台,丈夫名金盞。他們曾經幫助了山上的一個神仙,那神仙作為報答,告訴他們那裏即將發生洪災,勸他們盡快離開,不能告訴其他人。這對夫婦不忍自己離開,叫全村那麽人受難,把消息通知了全村的人,大家當天就搬到了最高的山上,躲避了洪災。可是,因為這對夫婦沒有守住秘密,神仙懲罰了他們,把他們變成了兩生花,男人化為雄花,叫金盞,女人化為雌花,叫銀台。”

倒是一對心善的夫妻。如此念著百信,心甘情願的自己受苦受難,是謂至道至義至仁之舉,叫人噓唏之時又讓人心生敬重之心。

凝眼看花又看花,心

裏又增添了喜歡,便道,“子建的這金盞銀台,洛兒收下了。”

他瀲灩的眸子望著我,或又細瞧著花,緩緩站起身來,麵向液池,臨水而立,似在深思,倏忽眉間一舒,唇角輕揚,回眸道,“歲華搖落物蕭然,一種清風絕可憐。不俱淤泥侵皓素,全憑風露發幽妍。”

聽得他的詩,不覺悠然見花花更嬌,心裏已是千回百轉,驀然起身,輕咬朱唇,緩緩道,“騷魂灑落沉湘客,玉色依稀捉月仙。卻笑薔薇太脂粉,誤將高雅匹嬋娟。”

相對而視,已是萬水千山。從未有過如此**的靈犀,叫我心中酣暢淋漓一番,再見眼前翩翩少年,已是笑靨妍妍,眼中一絲驚豔,一絲感歎,一絲了然。相顧無言,可又勝過千言。

“嬋娟。可是奴婢的名字呢?”安靜一下被打破開來,嬋娟捧著茶盞而來,正巧聽得我出口而來的詩,喜道,“奴婢沒念過字,不知夫人的詩是什麽意思,隻是隻聽得這嬋娟二字,奴婢信得,這是首好詩!”

此言一出,我早已微別過頭去,笑逐顏開,子建聽得回過神來,展顏道,“何止是好詩,洛兒的才情,子建今日才得見著,也無憾了。”

我掩了笑意,正色道,“子建謬讚。”

嬋娟將茶泡好,端杯放於兩邊,伸著腦袋嗅著那金盞銀台,偏著腦袋道,“公子,這花可真真是香啊!”我們瞧著她可愛模樣,皆又笑起,卻見她細細想了一會,又道,“奴婢瞧著這花啊,美得像天上的物件,倒是像夫人,不似人間煙火!”

子建揚眉,上前點了她的小腦袋,道,“雖說嬋娟你大大咧咧言不著調,可是偏偏這次倒說的萬分對了。”他抬眸望著我,道,“我看這花,就是為著洛兒生的。居處叫洛仙居,水中仙子,不如,此花日後便喚它水仙,如何?”

“水仙。”我喃喃自語,又見花根置於水中,依水而生,濯清漣而不妖,不蔓不枝,又是香遠益清,“水中仙子,倒是不辱了這清塵的花!”

(本章完)